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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做什麼呢?」馮紫英眼瞅著那老人身邊放著一堆長火槍,心道賈璉果然是言必行行必果,遠遠地望見賈璉穿著一身艾綠三色金短打踩著雙粉底皂靴過來,這身打扮越發襯得他身子頎長、玉樹臨風。
馮紫英就笑道:「你明年秋天要考試,還有功夫弄這個?」
「為 什麼不弄?反正家裡有,白扔著生鏽也是暴殄天物。」賈璉走近了馮紫英,低聲道:「太上皇壓著當今將王子騰調去廣西節制廣西總督去了。明年蟠兒就要跟王姑娘 成親,到時候王子騰不在,我跟蟠兒商議著叫人出海經商。一則賺一筆銀子,二則,海外的事誰知究竟怎樣,這麼著薛家也能趁機放出風聲說虧了本,轉移家財。」 商戶薛家、將門馮家,哪一家賈家都不能丟了。
馮紫英聞弦歌而知雅意,連連笑道:「王家這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呢。」又看那對家丁們訓話的老頭中氣十足提起戰火硝煙也彷如親臨一般,又疑惑道:「你哪裡弄來的這麼個老頭?叫他這麼跟家丁們訓話又有什麼用?」
賈 璉笑道:「你不知道,這位焦大太爺是東府那邊的老人,昔年隨著東府老國公打仗的時候,一心護主,據說是個肯割了自己肉餵給主人的忠僕。我從東府討了他來, 叫他天天給家丁們訓話。」抱著手臂,滿意地瞧著眾家丁聚精會神地聽焦大講故事,除了在錢財上厚待家丁外,定期叫焦大對家丁們進行忠僕義奴教育也是大有好處 的。
「你們家與東府要好了?怎麼東府肯將個人給你?」馮紫英詫異道。
「我勒索了他,不但要了焦大,還要了東府堆在庫房裡生鏽的火器呢。」賈璉輕笑一聲,賈珍做賊心虛,略敲打他一番,他為息事寧人也便暗暗依著他的話去做了。
賈璉這麼坦然,卻叫馮紫英也不覺得賈璉做下的事不厚道。
此時又見馮家送了一箱子來,賈璉便與馮紫英開了那箱子去看,望見一箱子半鏽的火器,賈璉拿著手撥了一撥,就叫趙天梁領著人將這箱子抬去東邊馬廄邊的聯排屋子裡擦洗。
「那屋子後,就是你二叔的外書房吧?萬一火藥炸開了,你二叔可怎麼辦?」馮紫英再次汗顏。
「放心絕對傷不到他,十一月下旬,二叔就說過他再不往外書房去了。」
「你二叔說的那是反話吧?」尋常人聽見這反話,總該將火藥換個地方儲存了吧?馮紫英微微挑眉望著賈璉。
賈璉不以為意地笑著,他就是要逼得賈政長年累月留在後院趙姨娘房裡,不然賈政留在外書房裡還不知要見什麼人打什麼鬼主意呢。笑了後,便乾脆地豎起靶子來,叫馮紫英看家丁們打槍。
只見一排靶子豎了起來,家丁們有模有樣地架起火槍,先上膛隨後向靶子射去。
因才上手沒幾日,百來個人里也只有十幾個有靈性的能夠射中靶心。
這啪啪聲與周遭人家的炮仗聲混在一處,卻也不顯得突兀。
「好,射中靶子的,賞一匹上等尺頭。」賈璉在一旁連連鼓掌。
馮紫英看他穿得這樣少卻不嫌冷,猜到他大抵是將讀書放在一旁,專心練武去了,與他寒暄幾句後,便告辭回家去了。
賈璉待馮紫英走了,又令家丁們再練習打靶,思忖著總有用到這些傢伙的時候,待北風一吹,覺得有些冷了,這才披上全福送來的披風回警幻齋去。
家丁們一直操練到了大年二十九才停下,三十那一日,賈璉一早便親自去請林如海過榮國府來過年。
林如海進門後,望見榮國府家丁配著火槍,心裡訝異得很,疑惑不解地想哪個要偷襲榮國府不成?無端端地弄這麼些耀武揚威的東西作甚?雖疑惑,但也不多事地去過問。
卻說正月二十七黃道吉日那一日,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裔,現今的廣西都指揮使司王子騰便十里紅妝地打發侄女王熙鳳風光地嫁入紫薇舍人之後皇商薛家裡。
那一日裡薛王兩家俱是貴賓滿門、高朋滿座,待過了新婦王熙鳳的三朝回門後,王子騰便攜家帶口連帶著兄弟王子勝一房一併去廣西上任。
王 子騰方走,薛家上房屋子裡還掛著大紅喜字的新房中,新郎官薛蟠帶著赤金冠子穿著紫紅袍子,便按捺不住地對新婦王熙鳳道:「璉二哥說咱們只需做兩遭買賣,再 將金陵幾家要緊的鋪子換了招牌夥計,回頭報給母親、寶釵說虧了本,便可瞞天過海了。」掐指一算,這一年留在京中,只為了提前為薛寶釵打點人便花費了不少, 可見賈璉早先所言非虛。
王熙鳳滿頭烏髮堆在腦後,並不戴著簪子,只在額前箍著一道石榴石勒子,穿著桃紅中衣,中衣內露出一角大紅繡金梅抹胸,雖因此時已經接近二更洗去了脂粉,但顧盼間,依舊叫人不覺想起粉光脂艷四個字。
梅 花高几上的紅燭噼啪地爆了一聲,王熙鳳慵懶地斜躺在床上打哈欠,微微眯著眼睛,先不急著跟薛蟠說話,在心裡細細地想著薛家這邊送來的禮,薛姨媽客氣已經全 部拿給她看了,其中賈璉雖沒送禮,但賈母送的那一份格外的重,顯然是賈璉將禮合在賈母送的那一份裡頭了;且王家先前得罪的許家、黎家也客氣地送了禮,可見 薛家與那些人家的私交是好的。
如今既然王子騰不在家,她何不撇開王家的關係,一心經營薛家與賈家、許家、黎家的來往?雖她因先前所為不能出面,但也要叫薛蟠跟那幾家常來往才是。待將來王子騰回家了,再約束著薛蟠面子上與那幾家疏遠一些,叫王子騰挑不出刺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