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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競枝將這話暗暗地記在心裡,又令秦顯家的去隔壁說他臉頰受傷唯恐失禮待傷痊癒後再見。於是連著兩日在家養傷,第三日聽說忠順王府有請,便向忠順王府上去。
依舊是在那小小退步中見到忠順王爺,果然如賴大所說,今次忠順王爺待他已經是先前不同。
只見忠順王爺揮舞了一番長劍,待滿身汗水停下後,就對胡競枝說道:「下會子見了計家人,能忍就忍吧,左右六皇子要娶了甄家姑娘,計家前程有限。」
胡競枝一邊接過忠順王爺的劍,一邊說道:「我原不是那樣魯莽的性子,只因從璉二哥話頭裡,聽出他對薛家的推崇,又聽王爺說,於是就見不得計家那張狂樣。」
忠順王爺才要去取帕子,又見胡競枝已經遞上了帕子,就拿著帕子擦了汗,又問:「那為何在大街上與北靜王起了衝突?」
胡競枝淺笑又無耐地說道:「因南安王府退了親,一時間只覺與林姑娘同是天涯淪落人,又覺王府人家實在欺負人。」話音一頓,似乎才想起忠順王府也是王府,於是又訕訕地不言語。
忠順王爺卻不全然信胡競枝是因「同是天涯淪落人」,才替林黛玉打抱不平;但又想此人若是肯得罪北靜王、計家來討好他,也算是又聰明又識時務的人,於是就問道:「那吳家管家逼死石呆子的官司,你怎樣看?」
「此事是不能大事化小了,怕會將周家先前出的命案也牽扯進來呢。」胡競枝說道。
忠順王爺走到門廊下坐著,沉吟一番,又問:「據你看,周家命案、吳家命案,幕後主謀可是同一個人?」
胡競枝明知吳家的案子是賴大做下的,也只管裝糊塗說:「如今瞧著,就是同一個人了。這個人,八成就是周、吳兩家之後,得利的那一個。我本以為是皇后,偏生皇后已經沒了,如今看來,那就是計家了。」
「計家——就看他家有沒有能耐,力挽狂瀾,將甄家重新扶起來。」忠順王爺眯著眼冷笑著說。
忽然就見王府內長史官來說:「王爺,王妃沒了。」
忠順王爺嘆息一聲閉上眼睛,心道王妃沒的正是時候,管後宮誰做皇后,他且抽身出來,「……拿本王的話,傾王府之力,厚葬王妃。」
「是。」
「可有競枝能效勞之處?」胡競枝趕緊地問,暗恨此時王妃沒了,卻不好請忠順王爺再替他做媒了。
忠順王爺哀痛地搖搖頭,擺擺手。
胡 競枝見狀,說道:「王爺千萬保重身子。」於是便又退了出去,出門上馬後,也不回家吃飯,趕在飯點前去了小花枝巷,見沒幾句話,陳也俊百無聊賴地又要送客, 於是就指著自己的臉嘆息說:「哎呀,我就是個沒時運的。先前被個小寡婦勾引,本要與她做個了斷,偏生她有了身孕,尚且不知她那不明不白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我 的,就被戳著脊梁骨罵奇負心漢;才做了南安王府女婿,又被退了親;臨到考前,硬生生從馬上跌下來;後頭求上了戴公公,偏生內務府裡頭出了事,許大人不敢 用;好容易跟計家要好,昨兒個吃多了兩杯又跟計家人打了起來,偏生今日又聽忠順王爺說周家、吳家兩家娘娘怕要遭殃,計家娘娘大有可為;本跟北靜王好,聽忠 順王府人教唆得罪北靜王可討好忠順王爺,誰知當真得罪北靜王了當真討好了忠順王爺了,偏生忠順王府王妃又沒了,王爺也顧不得我的事了,哎!怕我這輩子只能 回家種地去了。」於是又一連嘆息了三四聲。
同是時運不濟之人,胡競枝這話聽得陳也俊心有戚戚焉,本是要送客的,此時偏生狠不下心來,於是就叫元春弄了酒菜來,請胡競枝留下吃飯。
胡競枝坐在飯桌邊,又將自己如何如何倒霉細細說了一通,見陳也俊聽得動容,卻始終不發一言,不免有些泄氣,待吃過了酒,依舊回了家去,進了書房,就將陳也俊如何又說了一通。
賴大笑說道:「他越是不肯說話,他藏著的事就越大。你只管依舊裝作是同病相憐的尋他說話去,總會叫他開了金口。」
「是。」胡競枝喊著賴爺爺答應下來,又虛心請教賴大見了賈母如何說話,倘若僥倖撞上賈家奶奶、姑娘又該如何說話,將樣樣事準備妥當了,才待八月初三賈母生辰那日,正式向榮國府拜訪去。
胡競枝頭一次進榮國府,待進去後,又疑惑賴大口中那不遜王府的榮國府究竟是哪一年的老黃曆,先被個小廝領著在榮慶堂垂花門外畢恭畢敬地等著,過了一炷香功夫,才隨著那小廝向內去。順著抄手遊廊過去,到了正門外,就隔著門帘報上姓名,並將禮物請門邊丫頭送進去。
只聽門內一極有臉面的婦人說道:「老太太說,多謝胡家哥兒,因今日並未擺酒,就不留您吃酒了。等璉二爺閒了,請他跟你說話。」
「是。」胡競枝早聽賴大說過賈家的做派,於是雖沒見到賈母,也不覺失望,只是想著禮物送進去,倘若賈母看了,一定會留下他,於是就慢慢地向後退。
果然不等他走下台階,帘子內就有個圓臉丫頭打了帘子出來說:「請胡先生留步,老太太請胡先生進來說話。」
「是。」胡競枝恭敬地答應著,於是忙目不斜視地向內去。
進了房內,胡競枝行禮後,隱約聽見榻上抽泣聲,才抬頭去看,這一看,就見隔著一道珊瑚珠帘子,賈母老淚縱橫地雙手托著一幅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