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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息怒,趙姨娘帶環兒來,也未必不是好意。」許青珩忙道,思忖著趙姨娘帶著賈環來八成是要瞧瞧賈赦是否會回心轉意改叫賈環過繼過來,忙給迎春遞了個眼色。
迎 春趕緊上前兩步,一邊用水蔥般的玉手在賈赦胸口輕撫,一邊低聲道:「老爺英明先前說過了請珠大哥過來當家作主,我看二太太心裡歡喜得很,二太太若知道趙姨 娘過來了……」話音一頓,想到如此少不得又要叫探春為難,便死死地咬住舌尖,心嘆她與探春隔了一房,到底不能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姊妹。
賈赦聞言滿腔怒氣頓時煙消雲散了,拿著手指著迎春笑了一笑,啞聲道:「姑娘小時還不怎樣,如今越發出息了,如今這心思轉得比我還快。罷了,你們姑嫂去忙我的正經事,我跟那環兒玩幾把骰子。」
許青珩、迎春答應了,許青珩緩緩出了門,令在門外候著的婢女只放了賈環一個人進來,她便與迎春向前頭充做庫房的偏房去,還不等她們姑嫂兩個離開這邊圍廊,就見一道小小藍影閃進賈赦房中,隨後便是如喪考妣的哭號聲。
「大老爺放心,二哥哥出事了,還有我呢,我一準將大老爺當親生的老爺看待!將來一準給大老爺您養老送終!」
迎春微微撇嘴,聽著賈環那晦氣的話,冷笑道:「這樣的話,定是那姓趙的教的。」
「別理她,大老爺心裡有數呢。」許青珩握著兩隻手,忽地又聽見賈環稚聲稚氣地又嚎了一聲「不知那些沒教化的野蠻人要怎麼折騰璉二哥呢,聽說往年跟他們打仗的,整個人出去了,不知要分成多少塊抬回來呢。我璉二哥太苦命了一些……」
許 青珩身子晃了一下,虧得有迎春攙扶才穩住,定了定神後,又領著迎春向偏房去,待進了偏房,望見這房中滿目錦繡,所擺設器物,倘若顏色暗淡的,便是有史可考 的古物,顏色輝煌燦爛的,便是各色珠寶玉石堆砌而成的。悶悶地坐在房中一張暗黑中散發出金子光澤的八仙過海螺鈿金樟木椅子上,好半日冷笑一聲道:「說什麼 封妻蔭子,一日安生日子也不叫人過。」
迎春正從李嬤嬤手上接了帳冊要一一核對庫房裡的東西,冷不丁地聽見許青珩這話,才當許青珩在罵趙姨娘,又覺趙姨娘跟「封妻蔭子」四個字八竿子也打不著,左思右想,不知她在說哪個,便只得裝聽不見,稍稍核對之後,就對許青珩道:「嫂子,老爺這裡的東西一樣也不差。」
「……晚上叫人送到我那院西廂里,你也搬去我那西廂吧,這樣老爺才放心。」
「哎。」
許青珩原本對賈璉放心得很,偏被賈環那稚聲稚氣的話攪合得心神不寧。她既然心神不寧了,便不肯叫旁人安生,於是聽說賈赦打發賈環走了,便對迎春道:「尋幾樣小孩子玩的玩意,要連寶玉也沒有的給環兒送去。」
「哎。」 迎春答應著,便令司棋去尋了個金絲繡球並一據說王羲之用過的硯台拿去給賈環,回頭聽司棋說探春要來尋她說話,琢磨著探春未必不是來從她這打探賈赦口風的, 於是藉口許青珩心緒不寧打發了探春,回了自己院子裡令司棋、繡橘兩個收拾了兩個包袱送去許青珩院子西廂里,待晚上各處巷子、穿堂上了鎖,便親自盯著人將賈 赦寧可丟了性命也不舍丟棄的收藏送入許青珩院子裡,是夜並未住在西廂,洗漱之後便與許青珩姑嫂二人同住在正房裡。
二人躺在床上,迎春見許青珩翻來覆去,便勸說她道:「嫂子,二哥吉人自有天相。」
「呆子,顛來倒去,你也只會這兩句勸人的話了。」許青珩輕笑道,打了個哈欠,微微眯了眯眼,忽地眼皮子跳了又跳,拿著手在眼皮子上按了一按,琢磨著明兒個再叫許家人打聽打聽去,又暗恨賈璉這幾月書信稀少,便閉上眼睛歇下了。
這一閉眼,就覺才不過須臾片刻,就有人衣袂翩翩地來了立在她的面前。
「是四哥麼?」許青珩睡眼惺忪,稀里糊塗地問。
來人卻不是身在遠方的賈璉,而是尋常不過來的尤氏。
只見尤氏用一方素帕包裹著頭,鬢邊還垂下一縷青絲,身上穿著件約莫是一二十年前時興的雲錦褙子,這會子彎著腰一臉又羞又愧地來推許青珩。
「珩妹妹,你醒了麼?」尤氏輕聲問,見床里窩著的迎春要坐起身來,便忙對在屋子裡伺候著的司棋、繡橘、溫嵐道:「先將姑娘領出去吧。」
司棋、繡橘看尤氏神色莫名,思量著尤氏天才泛白就登門,莫非是賈薔出事了?思量著,趕緊地給迎春披了衣裳,便將還迷迷糊糊的迎春攙扶去東邊屋子裡。
「大嫂子,是什麼事?」許青珩裹著被子忙問。
尤氏欲言又止,好半日才急紅了眼眶道:「你侄子不懂事,他……他隨著忠順王府的人去江南做買賣……」
「這事我是知道的,大嫂子且說些我不知道的。」許青珩狐疑地問,思量著忠順王府總不至於要坑了賈薔吧。
尤氏咽了咽口水,輕聲道:「珩妹妹,你還年輕,千萬要撐住……」
「莫非是那短命鬼當真出事了?」許青珩怔住。
尤 氏見許青珩誤會了,趕緊地道:「璉兒的事,我們哪裡會知道。其實,是……」猶豫著,忽地想賈璉下落不明,眼下的事,與許青珩而言,也未必不是壞消息,於是 狠狠心,開口說,「薔哥兒在江南那,遇上了一戶姓孟的人家,人家來問薔哥兒這個賈家人,跟榮國府那個賈家有什麼關係,知道原本同是一宗的,那孟家人就將兩 個女人丟給薔哥兒,說是其中一個寡婦跟璉兒有些瓜葛,如今孟寡婦有了身子,孟寡婦說是璉兒的,孟家人就說,要麼咱們賈家給了聘禮將那寡婦領回來,要麼,只 得將那寡婦沉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