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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蓮嚇了一跳。
賈赦顧不得咳嗽了,趕緊指著孟氏說:「璉兒,咳咳,好歹看在你骨肉份上,咳咳——」
「誰家的骨肉誰來領,我可不會替旁人養孩子。」賈璉冷笑。
賈赦抖著手指說:「你不認,我認!這是我孫子、這是我兒子,我看哪個敢動?」
「璉二哥,不至於,你看二嫂子都沒計較,許家也沒說什麼。」陳也俊拉了拉賈璉的袖子。
賈珠趕緊將陳也俊拉到一邊,鄭重地問賈璉:「孟氏生的孩子,當真不是你的?」
賈璉笑道:「你們一個個想著狗改不了吃、屎,我說了你們也未必信,先拉了人去衙門裡關著,告她們坑蒙拐騙,等到上堂了,我去滴血驗親就是。」
賈珠點了頭。
陳也俊看賈璉這樣鎮定,臉上一燙,心道自己白費心了。
賈母老神在在地榻上坐著,一言不發。
許青珩心裡鬆了一口氣,嘴邊不覺帶上兩分笑意,正要笑看賈璉一眼,恰望見賈璉的眼神冷淡地送她身上掃過落到進來的金彩家的身上,不禁心裡一緊。
「我看哪個敢抓!」賈赦起身護住碧蓮。
金彩家的略有些遲疑地看賈璉。
「拉走!留在家裡沒得噁心。」賈璉說道。
金彩家的趕緊指揮婆子去綁孟氏、碧蓮兩個,瞧著賈赦礙事,又叫人將賈赦困在圈椅中動彈不得。
賈赦罵道:「混帳東西,才進家門,就六親不認了!我看你是怕得罪許家、黎家!為了你的前程要做陳世美呢。」
孟氏呆愣愣的,由著人抱走孩子綁了她;碧蓮卻不料賈璉這樣決絕,聽賈赦罵,趕緊著地喊:「老爺,璉二爺生氣也在情理之中,總是我先為了老爺背棄二爺的,老爺消消氣,叫二爺將火氣都發在我身上吧。」
「你算什麼東西,值得我在你身上發火?你爹爹好著呢,也隨著船進京了,我送你回你爹爹身邊去,你不肯去就是不孝。」賈璉信口開河道。
碧蓮打了個激靈,只當洪二老爺當真跟來了,越發我見猶憐地抱著賈赦身下的椅子不肯撒手。
賈赦聽了碧蓮的話,更加氣憤,冷笑道:「你是為了個玩意一樣的丫頭,要逼死你老子?那是你弟弟,你不能……」
「能夠大著肚子來榮國府招搖撞騙,老爺怎能確信那孩子就是老爺的?」賈璉輕笑一聲。
賈赦舉著手指,眼睛翻了一翻,就要昏厥過去。
金彩家的眼瞅著賈母老神在在地坐著不管事,趕緊地跟賈赦說:「老爺不是說了璉二爺回來了就不求旁的了麼?如今二爺說了這兩個女人是騙子,老爺還護著她們做什麼?琮哥兒要是咱們家的,滴血驗親後抱回來就是了——老爺,二爺才是老爺的主心骨,老爺千萬別糊塗了。」
賈赦聽了這話,才略有兩分清醒,只是看碧蓮哭成個淚人一樣,賈琮又哭個不停,又氣賈璉不給他臉面,更恨家裡上下都不將他放在眼中,於是擰著性子說:「不管怎樣,人不能帶走!家醜不可外揚,難道叫滿京城都知道咱們兩父子跟個女人牽扯不清?陳家的事還沒過去呢!」
陳也俊登時滿臉漲紅。
賈璉扭頭瞧了一眼陳也俊,並不理會賈赦的話,只管叫金彩家的拉人走。
「老太太,你教訓教訓璉兒,不能把咱們賈家的臉全丟了。」賈赦眼瞅著自己的話不中用,趕緊去喊賈母。
叫了兩聲,不見賈母動彈,跟隨賈璉一起回來的鴛鴦笑道:「老太太睡著了。」
「……那就出去吧,別吵到老太太了。」賈珠瞧見賈母裝睡,心裡也哭笑不得,見賈璉回來一會子還不曾跟許青珩說過一句話,就對賈璉道:「打發人押了她們去衙門就是了,你先回去洗一洗、歇一歇吧。」
「好,回頭再跟大哥說話。」賈璉瞅著金彩家的帶著幾個婆子押著孟氏、碧蓮出去了,就轉身也向外去。
「弟妹還不跟著去?」賈珠看許青珩不動,又催促了一句。
許青珩聞言趕緊地跟上,出了門就瞧瞧地看賈璉,見他清瘦精幹了許多,面上的脂粉氣沒了,待見賈璉要向榮慶堂前門去,忙輕聲喚道:「警幻齋的事,金彩沒寫給你看麼?」
「我去前院書房。」賈璉說完,腳步一頓,轉身又向榮慶堂後頭去。
許青珩見賈璉生氣了,心裡也不覺存了一腔怒氣,聽見孟氏、碧蓮兩個被捂了嘴發出的嗚嗚聲,又聽見那兩個孩子呱呱叫,一時不忍地說:「留下孩子也無妨。」
「叫我替別人養孩子?還是你以為我畏懼你家權勢,要將親生骨肉丟出去?」賈璉回頭冷笑,這一回頭便略愣住。原來他一直在心裡埋怨許青珩婦人之仁留下孟氏、碧蓮,進了家門也不曾正眼看她,如今這一回頭,不禁有些恍惚。
原當對許青珩很是熟悉了,這一瞧,卻又覺自己始終不曾將她的容貌看清過。只見她獨居數年後,早已不是昔日圓潤少女模樣,身上莫名地有些清冷。這清冷卻不是昔日黎婉婷那樣的孤高傲世,卻像是寡婦那樣的寂寞寥落——而許青珩圓潤的少女模樣,賈璉記得不是十分清楚。
大抵是明白功名利祿還需假以時日就暫且將功名利祿放在一邊後,賈璉心裡為風花雪月騰出了一星半點的地,他開始憐憫這個枉擔著跟他「青梅竹馬」之名卻與他並不十分熟悉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