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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芮覺得賈政先把賈璉攆出家門,後給賈赦治喪且還只停屍三日很有古怪,與同來的何知府對視一眼,便叫帶來的霍成等人替賈璉撬開棺材一看究竟。
霍 成幾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棺材一層層撬開,剩下最後一層,見賈璉不顧自己死活地待棺材露出一條縫就將手伸進去拉扯賈赦,唯恐壓到賈璉,顧不得去徹底將最後 幾根釘子拔下,就合力將棺材蓋掰開,只見用力太猛,棺材蓋掉下後,幾個人也跌倒在地上,然後驚恐莫名地望向趴在棺材沿上大口喘氣的賈赦。
詐屍了還是穿越了?賈璉也茫然地一呆。
☆、第27章 大夢誰先醒
賈璉疑惑地一嘀咕,立時上前將賈赦半扶半抱地攙扶出來,口中連聲喊著「老爺、老爺。」隨後又欣喜若狂,「老爺沒死,老爺沒死!」
黎碧舟、許玉珩先嚇了一跳,隨後也趕緊來看賈赦,見賈赦手指上指甲碎了,滿手都是血——雖手上也有賈璉的血,但他的指甲碎了總不會是假的;再看霍成等撬開的棺材蓋上,果然有抓痕並絲絲血跡,紛紛道:「若不是璉二弟趕來,怕賈大老爺就當真沒了。」
賈赦恐慌地睜大眼睛,一覺醒來就覺自己被困在一個狹窄陰暗之處,因惶恐驚嚇,精神竟比往日好了一些,此時出了棺材,眼睛還看不見周遭的人物,聽見賈璉的聲音,就兩腿發軟地癱倒在賈璉懷中。
「二老爺,你要將我送到南洋,就是為了這個?」賈璉懷中抱著瑟瑟發抖、大口喘氣的賈赦,一雙看似有情卻無情的眸子憤恨地盯著賈政。
「南洋?」賈政一怔。
再臭名昭著、作惡多端的一個人,落到被嫡親兄弟活埋的下場,都難以叫人不同情憐憫他。
在場之人,從黎芮、何知府到黎碧舟、許玉珩,甚至薛蟠,因王夫人等人看似遮遮掩掩實際上肆無忌憚地宣揚下,誰不知道賈政來金陵就是等著領旨襲爵的,此時看賈赦未死、賈璉形容狼狽,紛紛「明白」賈政是看賈赦遲遲不死,於是將賈赦活生生地放在棺材裡準備活埋了他。
眾人都怔怔地看著賈政,許久露出鄙夷、憤慨之色。
「不是我、這不是我……」賈政頭暈目眩,熱血衝上臉頰,踉蹌著後退幾步,伸著手先指了指賈璉,百口莫辯地倉皇地去拉黎芮。
黎芮躲開賈政,挨近賈赦去看賈赦究竟。
「二老爺,璉二爺跑了……」匆忙趕來的吳興、吳新登二人好不容易尋到賈政,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這才瞧見賈璉抱著賈赦,父子兩個淒涼無助地坐在地上,登時呆住。
「政老爺,你好狠的心呢。」黎芮把了把賈赦脈搏,饒是心知賈璉不是個易於之輩,但看見他們這麼個淒涼處境,也不由地對眼前所見篤信不疑,站起身冷冷地看向賈政。
賈政恨不得自己昏厥過去,偏又昏不過去,睜大眼睛,茫然地看了過去,心道老天為何這樣作弄他這老實人?又覺眾人的眼光刀子一樣狠狠地扎在他身上,分辨道:「我並不知……」
「二老爺為何將老爺活活釘在棺材裡!」賈璉憤恨地問,雖賈赦未死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有賈赦這麼大活人做證人,賈政妄圖「活埋」賈赦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一陣清風吹來,靈堂前引路的鐵馬叮咚作響,靈堂內的白幡飄揚起來,發出烈烈呼聲。
「我的畫,我的扇子……」賈赦在身邊胡亂摸索。
許玉珩替賈赦向棺材裡看去,回頭有意打賈政臉的大聲地說道:「賈大老爺棺材裡連個像樣的陪葬都沒有。」瞧見一隻中等的玉佩,將那玉佩拿出來詫異地看向賈政。
人群里發出一陣嗡嗡的議論聲,賈政緊緊抿著嘴看向癱坐在地上的少年。
那瘦削又狼狽的少年堅強地試圖抱起老父,哄著嬰孩般柔聲道:「老爺,咱們回房去。」並未將老父抱起,先掉下眼淚來。
徐玉珩、黎碧舟跟著紅了眼眶,原本來祝賀賈政的薛蟠茫然地睜大眼睛,隨後用力地賈政身上搜尋什麼,許久心驚地想賈政竟然這般不擇手段……
「賈璉、賈政接旨吧。」黎芮同情地一嘆,今次賈政做的實在太過分了。
賈政原要辯白兩句,聽到接旨二字,只得木藤藤地恭敬跪下,磕頭後,不自覺地將掌心往衣裳上擦。
「敕日:父死子繼,乃天經地義。特令榮國府長子長孫賈璉蔭襲一等獎軍賈赦之爵。又因賈赦襲爵時日尚短,故賈璉所襲之爵,仍為一等將軍。欽此。」
聖旨上既未客套地說賈赦勞苦功高,也沒提賈璉如何的才德兼備。顯然是今上也不信賈赦、賈璉父子兩個有什麼值得昭彰的地方。
「……父死子繼,我父未死,這聖旨我萬萬接不得。」賈璉摟著賈赦道,餘光掃過仿佛被霜打過的賈政。
如今,賈政已經是名符其實的身敗名裂,不管是賢德妃還是通靈玉,都給他夾起尾巴做人,誰也不許招惹是非;不管是世外仙姝還是山中高士,都帶著各自的嫁妝守著各自的無可奈何留在各自家中各覓前程吧。
那悲金悼玉的紅樓夢中人,都從夢裡醒來,認認真真地過上上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小日子吧。
賈赦依賴地靠著賈璉,死裡逃生後,只剩下委屈憤怒,將痛失的兩筆銀子全拋在腦後,只癟著嘴雙眼渾濁地怔怔地盯著賈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