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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今兒個日頭太大,哥兒行行好,叫下頭兄弟們歇一歇,哥兒也早些回城吧。」幾個下官有意要支開陳也俊,他們需要時間、地方好好將神機營里可能存在的破綻一一填補上。
陳也俊仰頭眯著眼看了看太陽,點頭答應了,依舊晃蕩著身子搖出世家公子瀟灑的步態,眼角的餘光卻掃向那幾個下官,方才還躊躇滿志,如今竟然有些心慌了:一準是忠順王爺發覺勢頭不對,要來掃除後患了,不然神機營鬆弛慣了的上下,怎會忽然都繃緊了弦?
如今該找誰商議對策呢?賈璉、馮紫英、薛蟠都不在,他那幾位父兄不是能夠商議對策的人。
思 索間,陳也俊便坐著轎子向自己家去,到了大門外,望見一個病癆鬼一樣的人黑黃著一張臉沖他的轎子喊姐夫,認出又是來求藥的賈瑞,便啐了一口「晦氣!」,罵 過了,也不理會,待轎子進了府里,便直奔自己院子裡去,到了自己院中小書房裡,從書架子上翻出自己藏在這的記載著神機營哪一處少了什麼火器的摺子來仔細地 用帕子包好掖在靴子裡,才一轉身,便見元春抱著一歲大的豆兒進來了。
「爺,你給想個法子,將那賈瑞打發了吧。這成日裡在門外轉悠著,難免惹人閒話。」元春掂了掂兒子,在兒子頭頂親了一下,又遞給陳也俊一個哀求的眼色。
陳也俊冷笑道:「你惹出來的事,做什麼叫我來處置?你道我不知道,你那『藥』原本是要給你家大老爺吃的。」
元春臉上一紅,越發將兒子抬高了兩寸,叫兒子粉嫩的小臉遮住自己半張臉,「我原也不知那藥的底細,若知道了,還能給大老爺送去?——況且,爺惹出來的事,我也沒少替爺擔著。」
「我惹出什麼事了?」陳也俊冷笑。
「小花枝巷,那院子是誰家的,住著的兩個女人跟誰家關係匪淺?因這事,母親妯娌何曾給我與豆兒兩個好臉色過。」元春微微合上眼睛,暗暗在豆兒腿上一掐,果然豆兒裂開嘴哭號起來,卻像是因奶奶不疼、伯母不愛傷心一般。
「罷了罷了,我將他打發了就是。」陳也俊不耐煩地快步轉身出去。
「爺晚上回來吃飯麼?」元春趕緊跟上陳也俊。
陳也俊並不回頭也不答話,只在豆兒小手上握了一下,便向外奔去,出了門上了馬,見賈瑞流著眼淚淌著鼻涕過來了,就忍下心頭厭惡,開口道:「你總來我們門上也不是個事。」
「那藥只有元姐姐有,其他人聽都不曾聽過……」賈瑞唯恐陳也俊突然去了,便抱住陳也俊的靴子跪下。
陳也俊的心思都在靴子裡,被他這麼一抱,便心急地要將他甩開。
賈瑞見此,只當陳也俊又要突然策馬走了,越發將他的靴子抱緊,「姐夫,你行行好,跟姐姐說一聲……」
陳也俊忙道:「那西洋藥她是沒了,只是你忘了咱們祖上就有的五石散了麼?都是一樣的。」
「姐夫,小弟如今連買個草紙的錢也沒一個……」
陳也俊皺緊眉頭,從腰上掏出一個荷包,伸手擲在五步開外,「拿去,再來糾纏,我便將你送官。」
「是、是。」賈瑞連連點頭答應著,見鼻涕弄到了陳也俊嶄新的靴子上,就拿了袖子去擦。
陳也俊忙抬腳閃開。
奈何賈瑞拿了袖子擦時,已經察覺到他靴子裡藏有靴掖,於是立時將他的靴子又摟在懷中。
裡頭一定藏著銀票!賈瑞稀里糊塗地想,他心思再一轉,就想他就拿了陳也俊藏在靴子裡的銀票又怎樣?若是陳也俊敢追究,他就豁出去揭發他們夫婦兩人要用藥暗害賈赦一事!於是越發將陳也俊的靴子抱緊。
陳也俊實在受不住賈瑞那骯髒猥瑣之態,甩了甩腳,又對小廝喝道:「快將他撕開!」
小廝答應了一聲便上前拉扯賈瑞。
賈瑞只管裝瘋賣傻地道:「求姐夫、姐姐再賞小弟一點藥,不要多,一星半點的也就夠了!」一連叫嚷了七八遍,借著瘋態遮掩手指暗暗地向陳也俊靴子裡探去。
陳也俊的心思也都在那摺子上,見他膽敢去偷他摺子,當即翻身下馬一腳向賈瑞胸口踹去,罵道:「好個不識抬舉的東西,竟然——」
「爺,咽氣了!」小廝們忙道。
陳也俊一呆,低頭果然就見那病癆鬼賈瑞嘴角掛著一道血痕軟軟地歪著脖子沒動靜了。
小廝們忙撕開賈瑞胸口衣襟,只見骨瘦如柴的賈瑞胸口垮下一片,竟是一連斷了三四根肋骨。
「爺力氣太大了一些。」
陳 也俊見踢死了賈瑞,當即著了慌,忙道:「也不是我力氣大,是他吃那害人的玩意害得自己骨頭酥了……快,快將他抬進門房裡別叫人瞧見。」說著,又向自家門外 看了一遍,望見幾個瞧熱鬧的散開了,心下一涼,顧不得摺子的事,趕緊邁步向自己院子裡奔去,進了院門,望見這會子元春正抱著豆兒坐在薔薇架子下餵豆兒雞蛋 羹,便連連跺腳道:「賈瑞死了。」
元春只道陳也俊在玩笑,笑道:「巴不得他死呢。」
陳也俊又道:「都怪你給他那藥吃,骨頭酥得很,我不過是踹了他一腳,他便斷了四五根肋骨。」
元春後背一涼,趕緊將豆兒交給抱琴,起身道:「爺不是要打發他走嗎?何苦踢他?」
陳也俊言辭閃爍道:「誰叫他那麼個病癆鬼模樣還抱著我的腿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