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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那裡敢管他們?」賈薔尷尬地笑了,又見一頂空轎子從榮府里抬出來,便領了銀子、轎子、隨從向東邊寧國府去,在寧國府門房裡交了銀子,才望見虛弱不堪的尤氏鬢髮凌亂地蹣跚著過來。
賈薔忙迎上去兩步攙扶住尤氏,再看寧國府的深深宅院,不覺紅了眼眶。
「快走、快走,這宅子已經入官了,你道還它還姓賈由著你們在這邊看風景?」門廳里的一個錦衣衛趾高氣揚地道。
賈薔識時務地不跟他頂嘴,攙扶著尤氏就向外去,下了台階,見尤氏腿腳軟了,忙扶著她進了轎子裡,隨後令人將轎子抬向賈珍分給他的院子。
賈薔的小院子在寧國府後廊,不過是小小的三進,因是族裡的屋子,於是並不在查抄之列。
如今賈薔攙扶著尤氏進了第二進正房,幾個原是寧國府婢女也隨著賈薔僥倖逃過一劫的丫鬟立時含淚將形銷骨立的尤氏攙扶著回到房中。
尤氏躺在床上,聞見自己個身上的酸臭,再看這床上掛著的錦帳,不由地滾下淚來,見賈薔站在床邊,心嘆不枉她養了賈薔幾年,待喝了一口溫水後,靠著枕頭坐在床上,便虛弱地問賈薔:「惜春呢?」
「還在榮國府里,璉二叔等大奶奶安頓好了,便將她送來。」
「他們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家裡還剩下什麼?」
賈薔哽咽道:「牆倒眾人推,一查戶部帳目,咱們府里虧空了不少,府里的莊子田地都拿去填補虧空了,連金陵的老宅也沒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是宗里的屋舍、田地、莊子了。」
尤氏咽了咽口水,安慰賈薔道:「有這些也夠咱們三個餬口的了。」
賈 薔冷笑道:「夠是夠,可有些人鬧著要拿宗里的田地併入榮國府一宗里。虧得璉二叔沒答應,不然他們個個都以為寧國府倒霉的事與他們沒有關係了。如今一群人先 罵寧國府給他們惹禍,連見了我都要埋汰幾句,又鬧著要推舉宗里最闊氣的那個做族長,若是當真叫他們如願了,怕咱們三個要被趕出來,如今住著的屋子宗里的 地,一概都沒咱們的份了。」
尤氏眼皮子跳了跳,賈薔年幼,她跟惜春姑嫂又是婦道人家,那群餓狼一樣的人,奪了他們的地、屋子將他們逐出族裡也沒個人替他們說情了,想著,身子還虛著,就催促賈薔:「你別管我,立時去將你惜春姑姑接來。」
賈薔愣住,忙對尤氏道:「大奶奶,咱們這邊亂糟糟的,何必去接姑姑?叫她在那邊多住兩日就是了。」
尤 氏虛弱地道:「你去接人的時候,給老太太給你璉二叔多磕幾個頭。咱們一宗的人,如今就如一群圍著榮國府一宗打轉的野狗,又是搖尾巴又是流口水,急了興許會 咬上人家一口。榮國府那邊看著心裡也膈應,更怕一不留神,那起子人便因為姓賈到外頭打著榮國府的名號招搖撞騙。他們也巴不得扶持一個人做族長將那群狗領走 叫他們眼不見為淨呢。你去說些好話,老太太、璉兒一準幫你。有他們撐腰,哪個敢鬧?」
賈薔落著眼淚連連點頭,見尤氏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便退了出去,到外頭拿著袖子擦了眼淚,再向前院去,遠遠地就望見宗里幾個子弟沒廉恥地圍著朱龍、尤敢兩個奉承,心裡冷笑一聲,對朱龍、尤敢道:「大奶奶心疼姑姑,叫我立時去接了她來。」
朱龍、尤敢二人也不肯在這邊久留,巴不得跟著回府,於是便答應著,隨著賈薔出了這院子。
賈薔上了馬,立時有幾個子弟抱著馬頭堆笑道:「我們也去接姑姑吧。」
「接她個小孩子哪裡用得著那麼多人?」賈薔冷笑道,一夾馬腹,滿耳朵里聽見那些子弟嘟嚷著「到這地步了,還敢呵斥我們?」,便領著朱龍、尤敢二人向榮國府去。
早先幾十次來榮國府外都不得進門,今次來說要接惜春,才有人放了他進去。
賈薔進門後先隨著人向榮慶堂去,進了賈母房中,便立時跪下磕頭。
賈母不知賈璉心思,只叫個婆子隨著賈薔送惜春回去,旁的並不敢應承下來。
賈薔領著惜春,又去警幻齋廳上見賈璉,聽說賈璉睡了,因覺尤氏猜錯了,便有些灰心喪氣,送了惜春回去,在尤氏門前站了站,聽說尤氏也睡了,也不敢去攪擾她,只得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地尤氏房門外亂轉,待聽見惜春不知為何又哭了,忍不住心煩意亂地罵了一句。
「薔哥兒,老爺們來了。」門上小麼兒飛奔著來說。
「為的是什麼事?」賈薔忙問,他這院子裡下人少,當真是誰都能夠過來。
小麼兒氣喘吁吁地道:「聽他們說是國不可一日無主,大老爺、大爺德行有虧,又身陷大牢,更險些連累了一宗人。如今請薔哥兒去商議族長的人選。」
賈薔皺緊眉頭,他們寧國府在宗里的地畝最多,如今又最勢單力薄,這群人說是商議,實際上是司馬昭之心,要奪了他們家的地畝呢。
心裡不肯去,但人家都到了家門了,不去又不成,只能硬著頭皮過去,才到前院,便見宗里上百人都依著輩分、齒序或坐或站地等在前廳里。
賈薔才沖坐在廊下的賈代儒、賈代修勉強笑了一笑,便聽宗里文字輩的幾個抱怨為賈敬、賈珍奔走幾乎傾家蕩產。
賈薔只能滿嘴地說著感激的話,心裡明白這些人是拿著錢財去討好榮國府一宗的人了,何曾為寧國府奔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