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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珩推辭不肯,勉強笑道:「老太太叫我來跟兩位嬤嬤學規矩。」
李嬤嬤、王嬤嬤兩個鶴髮雞皮的老人,聽許青珩這樣說,卻也明白許老太太的意思。
李嬤嬤摩挲著許青珩的臂膀道:「到底是老太太英明,婉婷姑娘鬧了這麼一出,怕咱們家姑娘的名譽也有所損害。少不得我們對姑娘要嚴厲一些了,姑娘心裡得明白我們是為姑娘好,千萬別在心裡埋怨我們才是。」
「不敢埋怨兩位嬤嬤。」許青珩又連連請這兩個無兒無女的老嬤嬤坐下,因聽老嬤嬤用一個「鬧」字來說黎婉婷,不免又在心裡為黎婉婷鳴不平。
「為了個丫頭就這樣,實在犯不上。」對黎婉婷之事一時半截的王嬤嬤拉著許青珩的手,待要拍一拍,又見許老太太已經打過她的手了,此時一雙白嫩的小手青青紫紫,「誰家裡沒有這樣的事?況且咱們大爺已經將人打發了,她還這麼著,就有些得寸進尺了。」
「正是,那些丫鬟不過是個玩意,還怕大爺糊塗地為了個丫鬟寵妾滅妻不成?」李嬤嬤聲音滄桑地附和,見許青珩臉色不好,這才又緩和地道:「縱然是看不上那丫鬟,也該暫時忍了一口氣,待過兩些時日,大爺自然就對那丫鬟淡了。待到那一日,要怎樣,還不由著婉婷姑娘了?」
許 青珩勉強堆著笑,眼前不禁又晃過賈璉信上寫著的「什麼都改了卻什麼都沒改」,從滿腔激情到一心無奈,雖不苟同這兩位老嬤嬤的話,卻含笑應對著,待這兩位老 嬤嬤訓完了話,天色已經黑了,走回自己屋子的路上,肚子裡便咕咕叫了兩聲,回到屋子稍次間中,洗了手等丫鬟去端飯菜來的空當,便從百寶槅子上拿了玻璃匣子 下來,帕子梨花木木桌上,將匣子裡的十二生肖倒了出來,拿著食指一一將桃核上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推正了細看。
「姑娘,老太太說將四爺的信拿給姑娘看。」五兒說著,又將許青珩丟在許老太太房中的信展開了放在許青珩面前。
許 青珩頭會子覺得自己會錯意了,黎家、袁家、許家便罷了,她以為賈家最是要改的徹底的,偏賈家也是改了等於沒改;變通的法子,在旁人家可行,可在火眼金睛的 賈璉手上,他若有心,是斷然不會許人用這變通法子的,手腕上的金鈴鐺叮噹地響了兩聲,這清脆的聲音沒來由地叫她聽著膩煩起來,拿著右手去脫左手上的鐲子, 偏手掌生得太過白胖,用了力氣也拔不下來。
「姑娘別傷到了手。」五兒不解鐲子哪裡得罪了許青珩,見她將自己的手勒得通紅,趕緊叫人拿了水盆、皂角來替她摘鐲子。
五兒不知,許青珩這會子失魂落魄的,只覺自己還戴著幼時的鐲子,便永遠都是小孩兒,由著五兒給她摘鐲子,啞著嗓子問:「你說,四哥的話什麼時候是真的,什麼時候是假的?」
五兒不知她為何這樣問,低著頭也不接話。
「原 來他說的話,最要緊的就是挽回顏面那一句。」許青珩待要冷笑,又笑不出來,只覺自己往日太過幼稚,倘若自己對賈璉的話將信將疑,不信他的,便不會給黎婉婷 去信告訴她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覺「與個丫鬟計較實在有失身份」,倘若自己在信里一味地勸說嘲笑她太過鑽牛角尖,興許黎婉婷便不會答應嫁過來,便是嫁過來也會 因覺這世上並無「例外」而乖乖地依著世情老老實實地活在許家。
如此一想,許青珩也有些鑽牛角尖地以為黎婉婷死了,也有她的兩分責 任在裡頭,於是待六兒將一碗粳米粥、四樣小菜擺在面前,便含淚吃了小半碗粥,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叫人拿了一本《烈女傳》來翻看,待五兒催促她洗漱睡覺了, 只覺兩隻腕子上沒有鈴鐺空蕩蕩的,躺在床上,向枕頭下一摸,偏摸到的又是被自己奉為圭臬的賈璉的信,立時坐起身來,掀開枕頭將信一一拿了出來,通通遞給五 兒道:「拿去燒了吧。」
「姑娘,這可是四爺的信。」五兒睜大眼睛,不解許青珩這是怎麼了。
「拿去燒了吧,若叫人看見了,反倒要生出是非來。況且,雖沒定親,但兩家都明白這事,日後咱們也要避嫌,若非必要,不見也好。」許青珩賭氣地躺在枕頭上,兩隻眼睛腫脹得竟有些合不攏。
五兒見許青珩忽然要「規矩」了,心裡嚇了一跳,不敢逆著她的意思,只得捧著那些書信去燒掉。
許青珩側身躺在床上,拿著手捂著眼睛不知不覺又哭了起來,忽地覺察到有人摩挲她的後背,一轉頭便望見許老太太坐在床邊和藹地看她。
「老太太——」許青珩哽咽一聲,立時抱著許老太太無聲地哭了起來,「……原來四哥滿嘴義正言辭,不過是拿著婉婷姐姐的遺命替婉婷姐姐遮羞,並非是真心實意……」說著話,又再次沒了聲音,張著嘴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若不是這樣,你道我跟你祖父為什麼這樣喜歡他?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他的話多荒唐,只管跟著他的話應下來總不會錯。」許老太太摟著許青珩,見才一日她的小臉就顯得瘦削了不少,再想起黎婉婷的事來,越發心如刀絞。
「可……」許青珩又只說了一個可字,便什麼都說不出了。
許 老太太笑道:「你還年輕,不知什麼叫做順勢而為,若不依著他的話辦,你婉婷姐姐沒了,就是黎家恨咱們家;如今依著他的話辦了,就是你母親、你姑姑都同仇敵 愾憎恨那些奴才。不然,難道我們許家黎家要翻臉不成?難道我們許家要亡羊補牢,低三下四地向黎家求和,然後叫你哥哥好端端的娶個黎家庶出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