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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賈璉在清晨前,又上了床,望著許青珩醒來,就笑道:「一覺睡到天亮,就是這滋味嗎?」
「你睡著了?」
賈璉點了點頭,見許青珩驚喜地抱著他,雖不解她為何如何高興,但也隨著她一笑,又瞧著忠順王爺雖不許他隨意進出,但茶飯湯藥應有盡有,就也竭力地安慰開解許青珩。
許青珩笑說道:「雖如今是被軟禁,但想想咱們自從成親後,聚少離多,在一起待上一整日的時候更是幾乎沒有。這也算是一輩子難得的了。」
賈璉聽她說,也只是陪著笑,待第三日有人催促他去靈堂守靈,就留下許青珩,依舊向靈堂去,在靈堂里,望見陳也俊佝僂著身子趴在地上寫字,就沒事人一樣地問:「你連著寫了三天?」
陳也俊見了賈璉,登時哭了起來,唯恐賈璉還要寫字,就跪著磕頭道:「好二哥,親二哥,求你發發慈悲,將字寫潦草一些,寫得慢一些。」「王爺不叫我寫字了。」賈璉說著就在蒲團上跪下。
陳也俊瞧見賈璉竟然有了蒲團,登時又落下眼淚來,「好二哥,親二哥,難道你生來就是克我的嗎?」
「璉二哥是出息了,連我們都不搭理了?只聽說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的,卻不曾見人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舊兄弟的。」賈璉跪在蒲團上燒著紙,笑著說出兩句話來。
陳也俊一僵,「二哥……」
「記起來了嗎?你跟光珠兩個,都是自己找上門來的。我並不曾主動去招惹你們,甚至還曾有意避開你們。」賈璉含笑說道。
陳也俊恍惚記得這是他跟石光珠兩個氣憤賈璉疏遠他們,於是有意當著黎碧舟等人面說出來的氣話。
「我不曾招惹你,也不曾負過你。」賈璉又字字擲地有聲地說道。
陳也俊登時明白賈璉的意思是不虧不欠了,於是認命一樣埋著頭拿著毛筆沾水在地上寫字。
賈璉連著在這邊守了兩日,又病得昏厥過去,醒來只休息兩日後,又被南安郡王叫去守孝,反覆幾次,一日病得十分兇險,挨了半月有餘才醒來。醒來就見許青珩顫聲說道:「洪和隆來了。」
賈璉眨了下眼睛。
「我們——」
「放心。」賈璉勉力對許青珩安撫地一笑,見王府長史官來攙扶他,於是就隨著長史官向前頭廳上去。
只見廳里,洪二老爺親昵地緊緊依偎著洪和隆,忠順王爺激動地拍著洪和隆肩膀,陳也俊依舊在地上跪著,南安郡王冷眼旁觀。
忽然,洪二老爺向賈璉衝來,向是拐杖一樣,將有氣無力的賈璉穩穩地支撐住。
「二弟!」洪和隆已經聽了陳也俊說起先前賈璉、薛蟠、馮紫英、陳也俊同謀之事,此時怒火中燒,又見洪二老爺「認賊作父」,登時將一隻蒲扇大小的手掌攥得咯咯響。
「去你哥哥那邊。」賈璉說著,見洪二老爺呆呆傻傻間,眼睛裡冒出淚光來,心知他蠢笨不堪定是鬧不明白為何和隆這般生氣,於是又笑著安撫他。
南安郡王眼皮子一跳。
洪和隆攥緊拳頭,想到自己身為廣東總督,卻落到如今這不人不鬼的下場,登時怒上心頭,又想皇帝那邊說的話,也未必作數,大可以置之不管,於是對忠順王爺說道:「王爺,將賈璉交給我,待我將他碎屍萬段。」
這話落下,就見洪二老爺忽然用力地向洪和隆撞去,嘴裡嗚嗚出聲。
「二弟!」洪和隆見自己為弟弟,連皇帝手中的妻子兒女也不管了,弟弟卻這般待他,登時急紅了眼眶。
「二老爺就跟貓狗一樣有靈性,他不是聽懂洪大人的話,是覺察到洪大人身上的怒氣。洪大人將氣息放平和一些,他自然溫順。」賈璉笑說道。
洪和隆一怔,按下怒氣,輕輕說道:「賈璉,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洪二老爺果然如賈璉所說,對洪和隆嘴裡的話無知無覺,依舊呆呆地站在洪和隆身邊。
「你瞧。」賈璉笑了。
忠順王爺深吸了一口氣,既痛心又後怕,急等著梳理何處留有破綻,發狠地對洪和隆說道:「由著你處置。」
「且慢。」南安郡王忽然出聲了。
忠順王爺於是看向他。
「把他送給我吧。」南安郡王說道。
「哦?」忠順王爺疑惑地看過去。
南安郡王笑說道:「妹妹一輩子所求的,便是賈璉這樣溫柔俊秀的男子,待賈璉休妻後,就叫他與妹妹成親,葬在一處,生不能同床,死而同穴。」
「賈璉,你有什麼話說?」忠順王爺恨恨地問,這麼一個人竟然虛虛實實,將他騙個團團轉。
「榮幸之至。」賈璉笑說道。
南安郡王冷笑道:「我還道你對妻子用情至深。」
賈 璉笑道:「說句大實話,賈璉至今不解情為何物,叫賈璉動心的,是黎婉婷轎中一舉手;叫賈璉欽佩的,是房文慧牆下藏龍;叫賈璉動容的,是東安郡王死後相贈; 最叫賈璉躲不開繞不過去的,是本該嫁給賈璉的王熙鳳。世間諸多女子,都叫賈璉遇上了,偏偏只有一人機緣巧合嫁給賈璉。賈璉願待她如心中所想那般情深似海, 奈何始終力不從心。既然如此,左右不過是一死,不如去會會黃泉下的紅顏,也認真學一學什麼叫用情至深,下世投胎,莫做了無情鬼。」
南安郡王等了又等,偏生等不到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