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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也不是懵懂少女,心知他無緣無故,提起那胡競枝,必有深意,於是就問:「莫非你要我隨了那姓胡的?」
賈蓉兩隻手不老實地上下摸著,笑嘻嘻地說道:「心肝寶貝小姨娘,哪個捨得將你送出去?」
「……本月的銀子,你姥姥沒收到,已經埋怨了。」尤二姐微微偏過臉去。
賈蓉低聲說道:「叫三姨娘隨了那胡競枝,多少銀子沒有?」
「她年紀大了。」尤二姐低聲說道。
賈蓉笑說道:「她還不到徐娘雖老,猶尚多情的年紀。待她隨了那胡競枝,將諸般手段使出來,管保叫胡競枝連親娘都不管呢。你不知,胡競枝內人夏金桂是個什麼糊塗性子,若不是看她是榮國府老太太做的媒,胡競枝早將她休回家了。」說著,又向尤二姐肋下撓去。
尤二姐禁不住他咯吱,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想著尤三姐年紀大了名聲又不好,給胡競枝做妾也妥當,於是笑道:「待明兒叫老娘給她聽。」
「放你娘的屁!」忽然隔著門,尤三姐罵了起來。
尤二姐趕緊起身去將門開了,就見尤三姐穿著件油綠小襖,露出裡頭大紅鵝黃鑲邊肚兜子,並未穿裙子,只穿著件猩紅睡褲掐著腰散著頭髮站在門外。料想她定是半夜寂寞,聽見賈蓉回來動靜,才從房裡出來。
「三姨快進來說話,外頭冷。」賈蓉方覺尤二姐溫柔嫵媚,冷不丁地瞧見尤三姐這潑辣剛烈帶刺玫瑰的樣,恨不得立時拉了她回房弄上一回,於是出了門,就借著噓寒問暖,暗暗頂著她向房裡推。
尤三姐忍不住伸手狠狠地向身後一抓。
「三姨快撒手。」賈蓉趕緊疼地喊道。
尤二姐忙勸說道:「快撒手吧,別弄壞了他。」
「壞了他,老娘自會挑了新人叫咱們伺候呢。」尤三姐手上又用力,見賈蓉疼得呲牙咧嘴,忽然眼波流轉嫵媚地對他一笑。
賈蓉望見她一痕雪脯露在外頭眉眼間又有遠勝於尤二姐的風流嬌俏,登時痴住,正待涎著臉湊上去,就覺尤三姐那鐵鉗一樣的手用力地擰了一圈,於是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快放手,難道換了新人,你就高興?」尤二姐催促著說。
尤三姐得意地咯咯笑。
尤二姐見尤三姐不肯撒手,就奮力向她撞去,撞開後溫柔地替賈蓉揉著。
賈蓉並非憐香惜玉之人,又曾在大牢里受過諸般委屈,於是陰沉下臉來,將尤二姐推開,見尤三姐還做那輕狂樣,一時發狠,攔腰將她拖到房裡去,用門栓拴住門,就將她丟到床上。
尤二姐心知賈蓉與陳家父兄不同,那父子尚且顧及著臉面,尤三姐輕狂一些,那對父子就不敢再向前,賈蓉卻是經歷過抄家坐大牢又無家無室的人,發起狠來,更是不管不顧,待聽見裡頭尤三姐難受地叫聲,連連拍著門說:「蓉哥兒且將她放開吧,我勸她一勸,她就老實了。」
「娘的!每月老子交了銀子給你們那老、鴇子娘,還來爺面前裝姑娘!」
尤二姐臉上就如挨了重重地一巴掌,火辣辣的發燙,方才的濃情蜜意全沒了。又聽尤三姐在裡頭罵道:「做粉頭挑恩客,也由著我們做主,輪不到你這大外甥來當家!」
「妹妹——」尤二姐喊了一聲,聽見裡頭啪啪的巴掌聲,登時心一墜。
只聽見三更過後,一聲老鴉呱呱地亂叫,門開了,賈蓉蒼白著臉提著褲子出來,出來了,就抱著尤二姐的腿跪下,「二姨,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足有三月沒來潮,二姨,看在孩子面上,你替我遮掩遮掩。」
尤二姐身子一晃,落下淚來,失魂落魄地進去,就見房裡尤三姐的衣裳散落在地上,人木偶一樣睜大眼睛躺在床上,不知賈蓉用了什麼東西,尤三姐身下的血將褥子染紅一片。
「二姨。」賈蓉又跪著求道。
尤二姐登時昏了過去,再醒來,就見賈蓉已經替尤三姐穿好了衣裳,將染血的被褥全拿去燒掉了,一切事準備停當,只剩下尤三姐的眼怎麼攏都攏不上。
「二姨,千萬替我遮攔著,下月咱們就拜堂成親,明媒正娶。姥姥我也給她養老送終,千萬別叫這事傳出去。」賈蓉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見尤二姐不答應,就拿了她的手放在她肚子上。
尤二姐摸到肚子,登時哭了起來,罵道:「冤家冤家,你打她兩巴掌就夠了,何苦這樣折騰她?」
「二姨,天亮了,二姨想想該怎麼跟姥姥說?」
尤二姐本因先前過往,已經決心跟賈蓉安生度日,況且此時又懷有身孕,因想著倘若將賈蓉送官,一則她與尤三姐之事張揚開,倘若叫人以暗娼論處,豈不是叫尤三姐死了也不得清淨;二則孩子生下沒了父親,更甚至得知是她報官才做了孤兒,又叫她如何面對?於是含淚點頭。
「二姨放心,我日後一定改了,再不這樣魯莽。」賈蓉說著,抬手就向自己臉上掌摑過去,直打得兩頰腫起,這才停手,忙打發人去請尤老娘來。
尤 老娘來了,得知女兒已死,於是鬧著報官,待聽尤二姐說尤三姐是自己個吃錯了藥,暴病而亡,且那藥又十分不光彩,更見賈蓉送上三十兩銀子,又要將尤二姐明媒 正娶,於是就勉強答應了。待草草將尤三姐下葬後,就忙著操持尤二姐的親事,漸漸察覺賈蓉心中有愧,於是喬張喬致地又要三媒,又要六聘,又嫌丫頭不夠使又嫌 家具物什老舊,催逼著賈蓉向各處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