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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小哥做過了這一遭,日後是否還要回王府唱戲?」
「年紀大了,唱不動了,不過是替王爺南南北北地跑跑腿罷了。」蔻官目不轉睛地盯著賈雨村寫字,待他又蓋了章後,便將書信都收在懷中,「你且打發個親信隨著我同去吧。」
「是。」賈雨村答應著,想起衙門裡有一個先前曾在葫蘆廟裡做沙彌的門子極會察言觀色,便令人將那門子喚來,並不告知那門子所辦何事,只說蔻官是忠順王府的人,令那門子隨著蔻官前去廣東,去跟廣東總督請安。
那門子極有眼力勁,聽賈雨村這般說,就知自己終得了重用,於是歡歡喜喜地整理了行囊,得了賈雨村的二十兩銀子,便隨著蔻官南下去了。
蔻官見在賈雨村處得逞,越發大了膽子,便又繞去王仁府上坑蒙拐騙了一遭。
那王仁心思遠不及賈雨村,見蔻官來,便布下宴席,請了戲子舞女來助興。
門子隨著蔻官見了大世面,又聽蔻官宴席上自吹自擂在江南甄家如何得了甄家的款待,心下便覺自己離著飛黃騰達只有一步之遙了,於是眼瞅著快離開金陵,又去信給賈雨村,將所見所聞說了一說。
賈雨村得了信,更信了蔻官是奉命辦事,又令人追來送上盤纏若干。
這般,蔻官與那門子便領著一干隨從,一路滋滋潤潤地花費著賈雨村所贈盤纏去了廣東,路途之上,因好奇賈雨村如何積累下那般錢財,閒時便與那門子說話,將賈雨村做下的好事一一記在心裡。
如此,顛顛簸簸數月,便進了兩廣地界,想起王仁之叔父、薛蟠之舅王子騰正在廣西做都指揮使,為拿架子,蔻官便又打發人去廣西尋王子騰「討些」盤纏。
門子見了,心下覺得好笑,便對蔻官道:「眼看快到廣東總督府了,怎地還要去廣西敲王老爺的竹槓?」
蔻官心知自己此舉不過是要令門子安心,卻故意裝作不在意地道:「若過來了,不跟那邊說一聲,倒顯得我們王爺看不上王老爺呢。」
「說來也是,寧肯叫你們王府敲竹槓,也不敢叫你們王府忘了呢。」門子一心出人頭地,雖面貌與蔻官比起簡直天差地別,但一心要將蔻官的做派學去。
待離著廣東總督府不過一條街之遙,坐在馬車裡,蔻官便隱隱瞧見一些做了海外番邦打扮的人搖搖擺擺地在大街上逛盪,待馬車停在總督府後門後,報上忠順王府名頭,立時便有人來接應。
此時已經是別年初夏,天悶熱得人心裡煩躁。
蔻官與門子等人或騎馬或坐車進了總督府後,一群人才下了車馬。
門子只道蔻官還跟先前在賈雨村跟前那般倨傲,誰知如今蔻官十分恭敬,一邊嘀咕著到底是封疆大吏,一邊便也依著照辦了。
順著後院巷子、穿堂,一行人一路向總督府前院書房去,那門子時時小心處處在意,蔻官氣度比之門子則又不同。
待到了前院書房,二人跨過門檻,不待望見洪和隆其人,隱約望見堂上坐著個影子,便先拜了下去。
「見過洪大人。」
許久,聽見一聲「免禮」,這二人才起了身。
門子悄悄向上打量,只見寬闊的堂上,一肥碩高大之人搖著蒲扇坐在正首,那人滿面絡腮鬍子,雙目炯炯,雙唇黑紫,對衣著並不十分在意,一見便知是個彪悍之人。此人就是洪和隆了。
目光一轉,又見洪和隆右手邊坐著一少年,那少年一身金貴裝扮,錦袍玉帶,手指間輕捻一枚翠玉,儼然是誰家的貴公子。
門子思忖著洪和隆這般相貌,怎地生出了這麼個秀氣的公子哥,便聽那公子哥笑道:「蔻官,王爺怎捨得放你來這了?」
蔻官笑道:「回璉二爺,小的來替王爺辦事呢。」
門子一聽,就想這位就是早年在金陵鬧出好一番風雨的榮國府二爺了。
「既是如此,洪大人,那下官便告辭了。」賈璉站起身來,彬彬有禮地沖洪和隆一拱手,便退了出去。
門子目送賈璉出去,心嘆好氣度。
洪和隆也不與賈璉客氣,依舊坐在椅子上搖著扇子,待賈璉不見了身影,就拿著扇子指著敞開的門問蔻官,「王爺可是極為看重這賈家小爺?」
蔻官垂著手笑道:「看重倒算不上,要緊的是這位璉二爺跟許老尚書那一黨極為親近呢。」
洪和隆素來嫌棄賈璉脂粉氣太重太過文弱,這般一聽又釋然了,隨即想到黎芮頭上,又有些不痛快,「怕那兩江總督比我這廣東總督在王爺眼中還要要緊。」
門子被這話嚇了一跳,只當洪和隆要發作了。
蔻官見多識廣,心知洪和隆是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做官久了,脾氣越發見長,於是笑道:「哪裡的話,洪大人是自己人,那邊的,終歸是個外人罷了。」
這話叫洪和隆心裡順暢了一些,就問:「你不伺候著王爺,大老遠地跑著來做什麼?」
「王爺得了個琪官,哪裡還能看得上小的?」蔻官笑著,就從懷中將略微汗濕的兩封書信送與洪和隆看。
洪和隆微微眯著眼睛瞧了一瞧,見蔻官要將蓋著忠順王爺印鑑的書信收回,心知忠順王爺的脾性,瞭然地一笑,只將粗壯的手指捫在賈雨村那封信上,沉吟道:「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海外番子也敢求到我頭上,竟果然是先與王爺商議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