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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在賈赦面前坐下,冷笑道:「那王家果然欺人太甚,知道我跟許家的親事有了著落,便去許家門上興師問罪去了。」
「他們好大膽子!」賈赦一時著急猛地起身後,頭暈不已,待見那張材之女進來了,揮手叫石姨娘將她打發出去,認定了自己的精髓是被那張材之女吸了。
賈璉道:「他們還說若是咱們家不認下那親事,就要去公堂上見。」
賈赦昔日不將賈璉的親事放在心上,一是畏懼賈母、二是並不以為賈璉能尋到好的,今時不同往日裡,見賈璉這樣出息,只覺天下間貴賤女子,沒有賈璉配不上的,又見王家賴了上來,哪裡肯依,只說:「他們要公堂見,那就公堂見!」
「只是老太太那未必肯跟王家撕開臉,可如今對許家那邊反悔,也得罪人。」賈璉伸手攙扶著賈赦站起來,令石姨娘幾個去拿了賈赦外頭大褂子來,伺候著賈赦穿上,「如今,我叫了二老爺、二太太來一起去老太太跟前說清楚。不能由著王家人使壞。」
賈赦連連點頭,接過自己的白玉獸頭拐杖,另一隻手叫賈璉攙扶著,就隨著他向賈母榮慶堂去。
賈母房中,賈政夫婦二人並賈珠、李紈、元春早到了,除了王夫人、元春依稀知道了一點,其他幾人俱是一頭霧水,不解賈璉將人全部叫來做什麼。
這會子賈母坐在鋪著褥子的榻上跟寶玉、湘雲兩個斗棋玩,王夫人、李紈、元春三人分左右站在榻邊上看,坐在椅子上的賈政望見賈赦過來,趕緊起身。
「叫你大爺在我手邊坐下。」賈母對賈珠道。
賈珠趕緊幫著賈璉攙扶了賈赦在賈母左手邊坐下,見賈赦本著臉,心中很是不解。
「璉哥兒將人都叫來了,這是為了什麼事?」賈母摟著寶玉笑道。
賈璉躬身向賈母一拜,「請老太太為孫兒做主。」
「這是怎麼了?」賈母唬了一跳。
賈璉乾脆地一撩袍子跪在賈母身邊腳踏上,說道:「老太太,許家瞧上了孫兒,才要許下一樁親事。二太太的娘家就打發人去許家鬧了一場,只說孫兒已經跟他們家姑娘定了親,還說若是許家不退了,就將許家告上衙門,只說許家搶人女婿。咱們家也有官司要吃!」
賈母親自去扶起賈璉,李紈見苗頭不對,趕緊叫珍珠幫著她領著寶玉、湘雲兩個避了出去。
元春也要出去,賈璉又道:「大姐姐且留步,大姐姐是有見識的人,留下替我們拿個主意也好。」
元春笑道:「我哪裡有什麼主意?」嘴上這般說,也待要瞧個究竟,於是站在王夫人身邊不動。
賈璉順著賈母的手站了起來,就道:「老祖宗且拿個主意吧,看如今怎麼辦吧。」
「咳咳,跟王家的事,我是沒點過頭的。」賈赦兩隻手按在拐杖上,不去看旁人,只去看賈政。
賈政一晃,只說:「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這做叔叔,哪裡敢替璉哥兒拿主意?」
「不是你,就是你媳婦。」賈赦毫不留情地道。
賈政一怔,只得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再不料賈璉會搶在王家人上門前先叫了一家子人來當面對質,勉強笑道:「我是嬸子哪裡好為你的事做主……」
「還要多謝嬸子為我費心了,上次王家去東府伴宿,嬸子二話不說,就叫人將王姑娘的東西送入迎春院中,當真辛苦嬸子了。」賈璉笑道。
元 春緊緊地抿著嘴,默默地去看賈母,如今,只要賈母咬定只認王熙鳳這孫媳婦,賈璉再如何咄咄逼人也沒用,於是輕聲提醒賈母道:「老太太,當初因金陵的官司, 舅舅舅媽鳳丫頭沒少跟著受委屈,如今雖是他們不該去許家門上鬧,但想來他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如先安撫住舅舅他們,免得兩家鬧開了,斷了多少年的交情來 往。」
還有什麼法子能安撫住?少不得就是許婚了。
賈母沉吟不語,她是打心裡喜歡王熙鳳,巴不得叫王熙鳳 做了孫子媳婦,因此昔日聽王夫人等人慫恿,便有意定下那樁親事;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賈璉找到了更好的,若是拒絕了那邊,定會得罪了許家;可是王家那邊若 是處置不當,八成如元春所說,要斷了跟王家多少年的來往,心裡猶豫不決,又看賈璉、王夫人等人都巴巴地盯著她看,越發難以做出決斷。
賈政、王夫人手心裡捏著一把汗,默默地盼著賈母答應了王家那邊,只要賈母答應,賈赦、賈璉再囂張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至於後頭的事,眼下也顧不得了。
賈母喉嚨微微一動,仿佛是聽見了同氣連枝的四大家族分崩離析時那彷如被烈焰灼燒的噼啪聲,不曾出聲先哽咽了,呆坐一會,濕了眼眶地厲聲道:「王家太沒道理了,咱們家誰許下的親?由著他們這樣敗壞咱們賈家名聲?」
元春登時花容失色。王夫人更是四肢無力,訕笑道:「老太太,昔日你不是說要叫鳳丫頭做了孫子媳婦伺候你一輩子嗎?」雖被賈赦瞪了,卻不得不將話說出口,不然跟王家疏遠了,他們一家可就徹底沒個依仗了。
元春不免幫腔道:「老太太,你雖沒直接說,但意思……」
「什 麼意思?可有三媒六聘?若沒有,我嘴裡的玩笑話可多了去了。」賈母強忍著心頭的酸澀,她是註定要跟著賈赦、賈璉父子過活的,賈璉又不是個好拿捏的,哪怕娶 了王熙鳳進門,賈璉不服軟,折騰得也是她這把老骨頭;既然如此,不如順著賈璉的意思辦吧,她以後只管關起門來做個聾子自己樂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