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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疏忽了。」賈璉誠懇地說,繼而靠在床上,微微仰著頭說,「大凡提起美滿的人生,總免不了兒女成群。我是不大介意有個一兒半女的——」
「介意?」許青珩心裡一驚,平生再沒見其他人這樣說。
「若果然有了,我也喜歡得很,可若沒有,豈不是更灑脫?我在朝堂上進退自如,沒有累贅,你在家裡,樂意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許青珩又是一愣,怔怔地說:「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你只想遊戲人間,我也不過是你遊戲中的一局。」
賈 璉握著兩隻手,說道:「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感慨?你若能隨著我一同遊戲人間,那最是好;若不能,你儘管經營你自己個的美滿人生,我定會全力配合你,你要溫 柔能幹的夫君,我就是你溫柔能幹的夫君,你要冰雪聰明的孩兒,我就盡力配合著你。只是,若叫我跟你一樣,醉心於經營那樣的『美滿人生』,我就不能了。」
許青珩登時明白賈璉的意思,身為賈璉枕邊人,她多少明白賈璉所做的事十分兇險,且賈璉醉心於做那危險的事;若叫他安安穩穩地養家餬口,就是一樁十分折磨他的事。甚至旁人眼中的「後代」,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後患」罷了。如此,他頂多能夠做到「不介意」。
「你意下如何?」賈璉問。
許青珩眼前浮現出賈璉微微蹙眉忍耐小兒動他桃核的模樣,兩隻手平攤在膝蓋上,吸了口氣,又吐出一口濁氣,「人言可畏,且人言都壓在我身上,你叫我怎樣陪著你遊戲人間?」
「那你好好保養身子吧,等我回來,我再全力配合你。」賈璉從腳踏上坐起來,看許青珩直愣愣地坐著,便伸手將她抱了一抱,在她唇上輕輕地一點,正要收手,就見許青珩抓著他的手不放將臉頰往他身上一靠就哭了起來。
「二爺,葛先生已經在前院等著了。」樓外五兒喊道。
「知道了。」賈璉對外說了一聲,輕輕地拍著許青珩的後背,安撫道:「你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別哭了。」
「你給不了。」許青珩哽咽著將兩隻手摟在賈璉肩膀上,眼睛被淚水模糊,也看不清賈璉模樣,便是他溫柔刻骨又怎樣?那溫柔里又有幾分真情?便有真情,也不是她要的情,好半日,才緩緩地開口說,「我要瞧瞧你的真面目。」
「什麼真面目?」賈璉笑了,又拿了帕子給她擦淚,擦完了,想起給她穿鞋子襪子後,並沒洗手,就收了手。
「至少要叫我知道,我喜歡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從現在起,假裝我沒嫁給你,你不必對我溫柔;假裝我連你結拜兄弟的妹妹也不是,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也不用憐憫同情我。」
「萍水相逢到什麼地步?」賈璉問。
「萍水相逢到不過是擦肩而過,日後再無瓜葛。」
「這比我配合你生兒育女還要重要?不怕人言可畏了?」賈璉失笑,待見自己笑後,許青珩哭得越發凶了,便止住笑。
許青珩鄭重地點了頭。
「到什麼時候為止?」賈璉又問,先想不明白他好生待她,她為何還要雞蛋裡頭挑骨頭;隨後便又想,倘若他也像她那樣用情至深,或許也會跟她一樣的心情。待要細細體會那心情是怎樣,偏情若遊絲,捕捉不到。
「到我不喜歡你為止。」許青珩孤注一擲地說。
許青珩盯著賈璉的眼睛看,望見那深不見底的眸子中,自己縮成了一個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影子。
「我不喜歡你,就能安生過日子,不再追究你喜不喜歡我了。不然我越喜歡你就越討厭你,這日子沒法過了。」許青珩又說。
賈璉眸光微漾,嘴角含笑,將手在許青珩髮髻上撫了一撫,溫柔地笑道:「好,你快洗了臉吧,這樣哭哭啼啼,旁人還以為我怎樣欺負你了。」
許青珩怔愣住。
「二爺,車馬已經準備好了。」五兒又在樓外催促了一聲。
「叫 外頭等一等。」賈璉對外說道,又站起來對許青珩說:「以後不要來我這後樓了,要休息,另外挑一間屋子,自己想將那屋子收拾成什麼樣,就收拾成什麼樣。不要 使性子了,我不會讓著你了。不要隔三差五向神機營送信,回你的信對我來說也是一樁差事。從今以後,你好自珍重。」輕輕地將帕子放在許青珩手上,就轉身向樓 梯走去,在樓下洗了手,便邁著步子向角門去。
為什麼會那麼像訣別?許青珩心裡悶悶的,走到窗前望著賈璉遠去的身影,心道:他為什麼不回頭呢?
「二奶奶,二爺說叫人將他的東西搬到外書房去。」五兒輕輕地上樓來說。
許青珩開口道:「那就搬去吧。」
五兒上前勸說道:「二奶奶又跟二爺爭什麼氣?前頭幾個月不挺好麼?五月里老爺回京敘職,若是到了五月還沒消息,豈不叫老爺、太太跟著著急?」
「五月里,怕是不能有消息了。」許青珩嘆道。
五兒不敢再勸,忙輕手輕腳地替賈璉收拾東西。
那邊廂,賈璉騎著馬,帶著葛魁、趙天梁、趙天棟、曹志堅、曹志銳、曹志成向城外方向去。
路上趙天梁想起昨晚上給賈璉的藥,就笑問道:「不知二爺覺得昨晚上那藥怎麼樣?聽說二爺把房門都踹下來了。」
「可見是勁大了。」趙天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