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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 璉心道黛玉雖不是妙玉那樣的怪脾氣,但也是愛乾淨的人,怎麼也不嫌棄一下,就抱了源哥兒走?須臾,又想大抵是眼瞅著身邊姊妹生兒育女了,就跟許青珩一樣, 也生出母性來了。看許青珩還生著悶氣,就叮囑道:「待我走了,若是那六皇子客客氣氣地,這送了茶葉雪水來,就客客氣氣地回絕或者收下東西。若是他不失禮, 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他得寸進尺了,就打發人給常升送消息。」
「知道了。」許青珩輕聲的說。
賈璉見她怏怏的,於是起身向外來,在角門上見著鴛鴦,就叫鴛鴦喊了趙天梁去書房,隨後先一步進了外書房,正翻看各色兵法,見趙天梁進來,就問他:「那藥還有嗎?」
「二爺身子這樣不好,還要吃?」趙天梁吃了一驚。
賈璉笑說道:「那一粒藥吃下去,能省下一車的情話,傻子才不吃。」
趙天梁忙說道:「沒了,再沒那藥了。二爺也是,好生陪著二奶奶說說話——左右跟著她又睡不著覺,說說話就是了,何必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我懶得說話。」賈璉最膩煩的,就是說那些情情愛愛的話,只覺粘牙得很,在他看來,少活十年,能少說了七八夜的情話,也是一件十分值當的事。
「又不是說不出來,要多少話二爺謅不出來,何必跟自己身子過不去?」趙天梁說著,見賈璉眼神堅決,就又說道:「二爺等等,過一會子就送來。」說著,就向外去,果然過了一盞茶功夫,就送了一粒用金紙包裹住的藥丸。
趙天梁遞了溫水過來,見賈璉咳嗽著,就將那藥吞進肚子裡,搖頭蹙眉說:「何必呢?早先那樣愛惜身子的人。」
賈璉吃下了藥,卻長出一口氣,揮手叫趙天梁走,待藥效起來了,就立時回大跨院去。
一連八日都是如此,待賈璉啟程那一日早上,許青珩一邊給他整理衣裳,一邊笑說道:「如釋重負了吧,這會子想跟我說句話也不成了。」
「你又胡說什麼?」賈璉笑道,心裡果然如釋重負了,忽然見許青珩抱住他的腰,就在她後背上拍了一拍,「也不是小姑娘了,總這樣摟摟抱抱,叫人瞧見了。」
許青珩瞅了一眼帘子外的五兒,笑說道:「你先前不還說,一日不生孩子,就一日還是小姑娘家嗎?」
「原來是我錯了,小姑娘,我走了。」賈璉握了握許青珩的臂膀,就轉身向外去。
許青珩立在房門邊,也不遠送。
賈璉出了二門,就被馮紫英、柳湘蓮圍上,不見薛蟠,就問:「蟠兒呢?」
「他也隨著寶郡王出征。」馮紫英說道,見賈璉不解,就又說,「是賢德貴妃求來的。」
柳湘蓮嗤笑道:「蟠哥兒先前立了兩次功勞,賢德貴妃還道他精於打仗,就主動請命。」
賈璉輕輕一嘆,對他們二人說:「待我走了,還請二位好生照顧榮國府上下。」
「知道,你放心去吧。」馮紫英爽朗地笑道。
賈璉沖他們二人拱了拱手,就隨他們二人一同出門,直奔皇宮去,在內閣處與北靜王、寶郡王、楊侍郎、薛蟠匯合了,就一同去朝見皇上,與皇帝踐行後,就又出了宮,隨著大批人馬向南邊去。
出了京城,薛蟠就止不住地尷尬起來,望著寶郡王、北靜王也沒話說,見賈璉出了城就有些頭疼腦熱,於是就隨著他同坐一輛馬車。
「你說娘娘這是什麼事?鬧得像我立功心切一樣。」薛蟠不滿地怨懟道。
賈璉裹著大氅歪在角落裡,笑說道:「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又何必抱怨?」
薛蟠忽然斂去一臉魯莽,面色凝重地說道:「二哥,我害怕。」
「又不是沒打過仗,怕什麼?」賈璉安撫道。
薛蟠忽然蜷縮著身子,緊挨著賈璉說道:「二哥,我是當真怕了。大妹妹做的事,我沒一樣明白的;寶釵做的事,我更是一樣猜不透。」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賈璉嘆了一聲,見薛蟠七尺男兒潸然淚下,就攬住他肩膀,安撫地說道,「船到橋頭自然直。」
「就怕我修不來跟二爺同船渡,船直了,也沒用。」薛蟠伸手拿著袖子擦眼淚。
「這話是什麼意思?」賈璉問。
薛蟠搖了搖頭,又說道:「大妹妹說的,她說她用女人的心思看,二哥的心沒放在寶釵身上。」
賈璉摟著薛蟠輕輕地安撫著。
「二哥有什麼話說?」薛蟠又問。
「無話可說。」賈璉含笑道。
薛蟠一怔,起身說道:「難怪二哥的心思,當真在房娘娘身上?」
「這話又是誰說的?」賈璉問。
薛蟠囁嚅道:「大妹妹說的。」
「又是她用女人的心思看破的?」賈璉笑著問。
薛蟠吞吞吐吐地說道:「她說她最知道二哥是什麼人了,二哥眼中她是一無是處的,但凡是她挑的路子,二哥總是冷眼旁觀,等著看她笑話。」
賈璉嘆道:「你媳婦那樣說,你心裡如何想?」
「這關我什麼事?」薛蟠睜大眼睛說道。
賈璉心道粗枝大葉,也有粗枝大葉的好處,才要說話,就聽趙天梁在馬車外喊了一聲「二爺」,於是撩開帘子,就見暖洋洋的春光里,寶郡王愣愣地站在車外。
「君子不立於圍牆之下,料想郡王也不是有意來聽的吧?」賈璉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