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頁
許之安沉默不語,許久嘆道:「也罷,我也不追問了。璉哥兒來隨著我練一練弓箭吧。」說罷,便令人拿了弓箭準備放鴿子。
賈璉穿的是寬袖衣裳,於是拿著手去擼起袖子,才隨著許之安湊趣,方搭了箭,卻望見黎碧舟之妻房氏梳著墜馬髻穿著一件秋香色長襖、銀紅緙絲裙子從放鴿子處走來了。
「大嫂子好。」賈璉收了手上弓箭。
黎碧舟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去看房氏,「怎這會子過來了?」
「這會子過來,還能是為誰?」房氏眯著眼睛笑看著賈璉,「真真是璉兄弟做的好事。」
賈璉詫異地笑道:「大嫂子怎說這話?」
房 氏笑吟吟地道:「母親好心帶著八妹妹走親戚,半路遇上人家紅彤彤的迎親隊伍她在轎子裡也不知道自家的轎子隊伍留了一頂被迎親隊伍截斷了。若是八妹妹的轎子 自己來許家還好,偏又是四弟親自送來的。如今可好,我母親慢待八妹妹的事算是張揚開了,如今母親正無地自容呢。」
房氏這話里夾槍帶棒的,賈璉一怔,拿著一支羽箭在手指上轉著,便笑道:「大嫂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勞煩大嫂子跟太太說一聲,下次我再不敢了,見你八妹妹的轎子跟在後頭,我就換條路走就是了。」
樹蔭下一陣風過,便有不耐秋風的樹葉簌簌落下。
房 氏原是氣勢洶洶,這會子也沒底氣了,抱著手臂,半響咬著嘴唇笑道:「這事也怪不得你,只怪有人要拿了你對付我母親呢。你不知道方才我母親聽說是你送了她 來,在老太太跟前立時羞紅了臉,反倒要向八妹妹賠不是。待回了房家,一家上下一聽說母親弄丟了八妹妹,還要勞煩四弟送到許家來,不定多少人又要在背後戳母 親的脊梁骨,說她有意叫八妹妹難堪存心要將她丟在大街說房家的臉都丟到賈家去了呢。」
賈璉見又是房家的嫡庶之爭,也不耐煩管,依 舊要去練箭,才走了兩步,又見房氏攆上兩步道:「四弟,並非我在背後無故造謠生事誹謗人。我那八妹妹是個有主意的——母親但凡出門她總能跟出來,這會子母 親弄丟了她,下次更要帶她出門以示補償了。她這大半年古古怪怪的,成日裡要做些蓮花詩,繡些蓮花,且帕子上都是兩朵。」說著,便豎起兩根纖長的手指給賈璉 看。
黎碧舟疑惑道:「怎又扯到這事上了?古往今來愛蓮的多了去了。」
「愛蓮的人多,卻沒人只愛兩朵蓮花 的。」房氏煞有其事地看黎碧舟,雖黎太太臨走前莫名其妙地交代他們夫婦幫著房八姑娘,但房氏心思細膩,且又終歸更偏向房太太一些,於是自然覺得房文慧的舉 動古怪,「你們男兒家粗心大意,並不知道那些女兒家愛借物寓情。我話說到這份上,四弟自有分寸,自己衡量著辦吧,你今日送她這一遭,心裡坦蕩的人自然無話 可說;滿肚子壞心思的,指不定要杜撰出什麼話來。」說罷,見自己耽誤了賈璉、黎碧舟射鴿子,許之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便趕緊去了。
賈璉微微挑眉,嘀咕道:「果然是內宅無小事,雞毛蒜皮的事也叫大嫂子這樣興師動眾。」
「你別嫌她囉嗦,她這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等你避開了那些麻煩,就知道你大嫂子的好處來了。」黎碧舟笑道。
賈璉心說他原本就無心沾上那些麻煩事,陪著許之安射了半日的鴿子,待到傍晚,便向許老太太院子裡去跟許老太太告辭。
待 過去後,望見許老太太這三間的大屋子裡,明間裡依舊只擺著銀器,屏風帳幔也多以恬淡的素色為主,與他前兩次來大不相同,這會子許老太太坐在擺著艾綠靠枕的 獅頭虎足榻上,正探著身子與坐在她左手邊的房太太說話,房太太手邊是一連三位清秀的姑娘,許老太太右手邊,坐著兩位兒媳,唯一留在京城的許家姑娘許青珩並 未出來。
「璉哥兒要回家了?已經準備下了宴席,待吃了再回去吧。」許老太太笑道。
賈璉道:「家裡二叔、大哥晚間要檢查我的功課,若吃醉了,怕他們見怪。」
許老太太點了點頭,疊著手道:「我回頭跟你祖母說,叫她叮囑你老爺他們別這樣逼著你,仔細逼壞了身子。」
「多謝老太太疼我。」賈璉說著,便向外退去。
「璉哥兒,有道是先成家後立業,你與青珩的事什麼時候定下來?」房太太忽地問,問過了就去瞥房文慧。
「應 當在九月吧。」賈璉說罷,不肯捲入房家的嫡庶紛爭,便退了出去,徑直向外去,隨著個媳婦出了許老太太這邊的院子門,又向東行了百來步子,看那媳婦有事,又 見自己離著外間角門不遠了,便打發那媳婦去了,才向前去冷不丁地望見一個梳著雙環髻的圓臉小丫鬟出來了,只覺依著許青珩的性子今次她並未露面這丫鬟便興許 是她打發來的,於是笑道:「你們姑娘有什麼話要說給我聽?」
那小丫鬟笑道:「璉二爺怎知道我們姑娘有話要跟二爺說?我們姑娘說多謝二爺相救,若不是遇上了二爺,她不管來許家還是回房家總要落個沒臉。」說著紅了眼眶,竟哽咽了,「今次的事未必是一時不留意,太太素來便看我們姑娘……」
賈璉見苗頭不對,不耐煩再聽,立時又向前。
那小丫鬟也不料賈璉就這樣走了,不敢驚動旁人,快走兩步跟上,「二爺,有一事還請二爺千萬拔刀相助,不然,我們姑娘這輩子就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