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頁
賈璉拿著這信在面前輕輕掃了掃,先回憶著這雪中四友是哪四友,隨後又想女 兒家的聚會,沒事去扯那些不相干的作甚?吩咐道:「研墨、鋪紙。」說著話,便進到房中,思量著先前自己多嘴說了幾句才惹得許青珩今日借著許玉瑒的名頭送信 來,他且效仿一番老夫子的口吻斥責她咸吃蘿蔔淡操心。
這麼想著,便提筆在印著淡青蓮花紋路的花紙上抬頭寫下三從四德等字,寫了幾 個字後,不說送人了,只他自己看著就覺彆扭,於是停住筆,又換了一張熏過木樨香的花簽,簡短地寫下「青妹放心,你雖不是聖人,但聖人必因你而出」,自覺這 話並無不妥,於是便將信放進信封里,依舊寫上許玉瑒的名令人送去許家。
才送走信,便見鴛鴦笑盈盈地穿著一件水田坎肩慢慢地走了進來。
「鴛鴦姐姐這是要出家麼?」賈璉玩笑道。
鴛鴦笑道:「出家了才穿不起這樣好的水田衣呢,二爺瞧瞧都是用上等綢子拼的。這是昨兒個老太太賞給我的。老太太命我跟二爺說一聲,姑太太也怕義忠親王的事再波及到蘭台寺,答應留下玉姐兒了。只說等三月後天暖了母女兩個再回蘭台寺去住。」
「人住在哪裡?」賈璉問,史家只逢年過節接走史湘雲幾日,一過了節日立時又送回,史湘雲還在賈母的屋子裡跟賈寶玉一起住,這林黛玉住在哪裡?還有個賈敏呢?
「都住在大姑娘院子裡,老太太說咱們太太常年住在廟裡,正好叫姑太太幫著照看大姑娘。」鴛鴦眼瞅著賈璉坐在書桌後不動,先因賈敏氣度不凡、黛玉談吐不俗心裡歡喜地以為來了貴客,此時看賈璉不言語,便覺賈璉並不樂意留客。
「那就這樣吧。」義忠親王府的風波尚未徹底平息,倘若賈敏回到蘭台寺又出了事,對賈家而言也是一樁麻煩事。賈璉略一思量便答應了。
鴛鴦看出賈璉的態度是可有可無,便不再提起此事,只站近兩步,又低聲神秘地道:「寧府那邊有兩家新近常給我爹娘、趙奶奶來往,聽他們的意思,是想問問二爺,如今他們再來榮府這一宗還有沒有門路。」
「門路麼……」賈璉沉吟了,賈珍發了一筆橫財寧府闊綽了,可宗里的子弟們可沒跟著水漲船高,輕笑道:「暫時沒有,等有了,我再跟你爹娘說話。」
「是。」鴛鴦答應著便去了。
賈璉閒來無事,又去背誦許之安的八股文章,因賈敏母女來,打著賈赦的名頭吩咐廚房裡向賈母院子裡送了幾道菜,吩咐迎春送一些藥材給她們母藥,其他的不過是閒事聽全福說一說賈赦如何腆著臉在賈敏、賈政跟前顯擺賈母對他的容忍、疼愛。
一連過了大半月,就連賈璉都忘了給許青珩回過信的事,不想許家裡又送了一封信來。
賈 璉拆了信看,只見此次許青珩在信中寫道:「四哥之言令人振聾發聵。青珩說與祖母聽,祖母手中戒尺則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說與祖父聽,祖父口中不再令青珩滾出 去只說出去二字;說與一眾姊妹們聽,姊妹們先沉默,隨後自慚形穢,暗悔昔日妄自菲薄。今有一姊妹向青珩請教,倘若要說服翁媼,這『我雖不是聖人,聖人必因 我而出』一句,該如何委婉傳達?」
待看了這信,賈璉微微挑眉,不由地想這情竇初開的小丫頭若在信里膩膩歪歪地扯些情情愛愛,他大可以胡謅些海誓山盟糊弄她,如今她在信里這樣誠心請教,他該如何答她?
猶 豫再三,賈璉便回復道:「空說說得再多也無用,與其委婉傳達此話,不如請父兄收集京城紈絝子弟頻出人家所出的可笑可氣之事,潛移默化說與翁媼。但凡那等人 家有個風吹草動,只管往那人家中女子太過安分守拙不知嚴厲教導子孫上附會;倘若青妹姊妹夫家有喜事,千萬壓制,不叫合家上下知道;倘若青妹姊妹家有噩耗, 千萬傳揚,務必令家中主僕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有道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若內憂外患齊具,家中翁媼必定讓步。」
胡謅了一通,賈璉依舊托著許玉瑒的名頭打發人將信送到許家裡頭。
此時他尚且以為許青珩的信是十天半個月偶爾來一遭,誰知後頭隔著三四日便有一封,信中人生理想到雞毛蒜皮,竟是半個神京城中大家閨秀所遇到的事,許青珩都拿來向他請教。
賈 璉漸漸有些不耐煩,只覺許青珩也未免太將他的話當回事了,便不肯回她的信,直到四月里,許家先送了兩身新近裁剪的儐相的衣裳來,及至四月十二日一大早,賈 璉一早起來,挑了許家所送的一身水紅金線蟒緞衣裳穿著,對著鏡子整了整頭上的金冠,暗嘆好一個濁世佳公子的皮囊,天還不很亮,便帶著趙天梁等小廝長隨在前 院等著,略等了一會子,才望見後院裡迎春的轎子被人抬了出來,於是便領著迎春的轎子出了東邊角門,在門外上了馬向許家裡去。
路上又遇上了也是儐相裝扮一身水紅的馮紫英。
「璉二哥準備好催妝的詩沒有?」馮紫英遠遠地就揚聲問。
賈璉一怔:「要我催妝?」黎太太、黎婉婷上月才進京,這會子他跟馮紫英要先去了許家,待良辰到了再向黎家接親去。
馮紫英一怔,指著賈璉道:「儐相選中的是你、我、玉瑒、胡競存、房在思並袁家一位表兄六個,我不是,你不是,其他三人我問過了也不是,這麼著到底是誰去唱催妝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