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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哽咽道:「傻孩子,你比璉兒更貼心,便是他不回來了,家裡頭也沒人敢小瞧你。放了你回娘家,我們榮國府越發不好見人了。」
許青珩嗚咽道:「若是我在,大嫂子顧忌著我,也不好主持中饋,如此,老太太不如放了我去吧,叫我陪伴在我母親身邊,這樣才算是兩全其美。」
賈 母拍著許青珩後背,又勸道:「你這一走,我們榮國府就沒臉見人了。」老態龍鍾地將賈珠一家三口望了一眼,對上賈政那暗藏懇求的眼神,心下冷笑賈政果真以為 許青珩要請了賈珠一家三口來鳩占鵲巢不成?許青珩若不是深知賈珠仁義厚道斷然不肯答應,也不會提議要過繼了賈珠來。
「老祖宗,您來說句話吧。」王夫人滿懷希冀地望向賈母,又瞥了眼許青珩那微微顫抖的後背,心嘆許青珩到底嫩了一些,還沒幾句話就敗下陣來。
賈母嘴角微微鼓動。
冷不丁地,就聽賈赦擲地有聲地道:「就珠兒吧,珠兒,快些將蘭哥兒送來,璉兒不知幾日才回,我閒著沒趣,正羨慕旁人家能夠含飴弄孫呢。」
「大老爺!」賈珠著急之下又連連咳嗽喘息起來。
「珠兒,你好生保養身子教導蘭兒,日後就靠你們父子光宗耀祖了。」賈赦長吁短嘆地站起身來,又對許青珩招手,「璉兒媳婦,咱們先回家去,叫老祖宗好生勸一勸你大伯子。」
「哎。」許青珩答應著,從賈母懷中退了出來,先對賈母拜了一拜,又對賈政夫婦曲了膝,便行到賈赦身後,跟著步伐緩慢的賈赦一步三挪地向外去。
到了外頭,許青珩只覺臉上緊巴巴的,先拿了帕子擦了臉,又略整理了衣裙,見賈赦身子有些搖晃待要攙扶他又見他自己個站穩了,緊跟了兩步上去,只見賈赦穿過榮禧堂、榮慶堂間的暖閣,嘴裡便絮絮叨叨起來。
許 青珩上前細聽,見賈赦要見迎春,於是便打發溫嶼去將迎春找來,又見穿過榮禧堂進了東跨院後,賈赦臉上神色變了,於是道:「大老爺也別太為二爺太操心,雖說 二老爺、二太太說得兇險,但二爺不是任人宰割的……」說罷,不見賈赦回話,良久聽見咯咯的笑聲,微微向前探頭,便見賈赦竟一臉嘲諷的笑了起來。
賈赦手裡拄著拐杖,滿臉不屑地道:「就叫他們知道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璉兒媳婦,聽我的,日後見了你珠大嫂子,只將她當親嫂子看;見了蘭兒,也將他當自家孩子看。」
「老爺?」許青珩難得見到賈赦一臉精明,便要認證聽他後頭如何說。
「珠 兒還好端端的,你二叔二嬸就滿口都指望寶玉了,如此豈不寒了你珠大哥的心?我就不信寶玉大了,能比蘭哥兒還出息。左右你珠大哥是不肯過來的,就看老二一家 子望著盡在嘴邊的肥肉瞎費勁。」賈赦頗有些得意起來,得意之後,又掛心起賈璉來,於是低著頭悶悶不樂地就向房裡去。
許青珩回頭望了眼榮慶堂,心裡很有些慚愧,只覺這一折騰,怕是要將賈珠折騰得夠嗆,於是跟著賈赦的妾們一同進了屋子,就笑道:「大老爺,不如先給東邊花園子裡送些藥材?左右都將珠大哥當嫡親的兒子了,不好不為他的身子骨著想。」
賈赦點了點頭,對站在一邊的妾室石氏發話道:「將二奶奶前兒送來的一匣子靈芝送去給珠大爺,就說我對珠大爺說了,叫他莫胡思亂想,哪怕不提過繼的事,榮禧堂這邊許多事還要他費心打理呢。」
「是。」石姨娘答應著,略等了一等,待賈赦從腰間掏出一個鼓囊囊的大紅滿繡錦囊又從錦囊里掏出一串鑰匙又從那一串鑰匙中摘下一枚遞給她後,便立時去前面隔開的小庫房裡取東西。
許青珩目瞪口呆地望著賈赦那錦囊,見賈赦望過來,忙別過眼去,暗道這麼一大串鑰匙,也難為賈赦掛在腰上行動時一點動靜也沒有。
「……日後都是你跟璉兒的東西。」賈赦也不將錦囊掛回腰上,聽著門外動靜,抬頭見迎春盈盈地進來了,不等迎春問好,就將一串鑰匙遞給她,「你跟你嫂子好生地查一查,將我那小庫房裡有什麼東西,不論價錢多少都登記下來。」
迎春忙道:「呼啦啦的,老爺怎想起這事了?」見許青珩對她點頭,雖知曉賈赦這小庫房裡的東西早在賈璉那登記過了,也忙答應著伸手去接了鑰匙來。
賈赦抖著下顎上稀疏的鬍鬚,嘆息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看你們年幼,多少事,我不曾跟你們提起呢。」
許青珩只覺莫名其妙,暗道賈赦日日在家養病,哪裡能遇上其他的事?糊塗著,就望向迎春。
迎春笑道:「老爺遇上了什麼事?我跟嫂子年紀都不大,但如今哥哥不回來,凡事就得咱們三個商議著處置,父親瞞著不說,事到臨頭,卻打了我跟嫂子一個措手不及。」
賈 赦拿著帕子清了清鼻子,微微歪著嘴道:「你們說的也是。」於是歪著身子靠在厚厚軟軟的椅袱上,環視一遭,將屋內價值連城的物件一一望了一遭,最後嘆道: 「兩前年,東邊元春夫家來送中秋節禮,送了一個畫著露著大半個肩膀的西洋女人的金匣子給我,匣子裡裝著藥,只說但凡頭疼腦熱了,用金耳勺挖出一點子放在錫 箔紙上烤著聞了就立時見效。我只道那玩意是西洋鼻煙,元春沒見過世面,才假說那玩意是藥,因喜歡那匣子,就將匣子與一堆玳瑁鼻煙壺放在一處,轉身也就忘 了。約莫半年前,已經分了宗的賈代儒老爺子替他孫子賈瑞求到門上,只說寧國府倒了他們沒個進項一家子度日艱難,他一把年紀只得去旁人家做了教書先生——那 戶人家看他眉毛鬍子全白了,老兩口全指著個孫子,就也叫他孫子進了人家學堂里讀書。誰知道學堂里的子弟欺負他孫子賈瑞老實,領著他去了窯子裡胡鬧了一宿, 到天亮了一群人都走了,只叫他孫子會帳。賈瑞身上哪有個閒錢,被龜奴關在柴房裡潑了冷水逼著他寫信給家裡頭要銀子,賈瑞先不肯,硬拖了兩日拖出病來,才給 代儒老爺子去了信,代儒老爺子砸鍋賣鐵好容易將孫子贖出來,又沒了給孫子看病的藥錢,於是求到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