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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氏見房文慧臉色這樣蒼白,便也收起了早先因被人愚弄而流露出的憤慨,將手搭在她肩上,安慰她道:「進宮也未必是禍事,雖一時苦了一些,但倘若熬出來了,就是人上人了。」但看她有事去尋賈璉,便知她心思在賈璉身上;既然在賈璉身上,可見她又是真心不願意進宮的。
房文慧抿著嘴苦笑,「……大姐姐且莫再說這些了,左右,到了老太太跟前,我只管感激老太太指點叫我免去了嫁個病癆鬼就是。只要不嫁個病癆鬼,聽老太太的話進宮,就是我的福氣了。」
「你 是個明白人,那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個心裡明白到底是哪個真心算計你就好。」房氏搭在房文慧手臂上的手滑了下來,多年姊妹也不曾與房文慧交心過,先前還因 房太太的緣故責怪她多事,此時見她明知道是被房老太太算計了還要硬撐著回頭對房老太太感恩戴德,不禁又同情起她來,「進宮前缺了什麼,只管來與我說吧。若 是你熬到二十五六出宮了,姐姐替你尋個穩妥的人嫁了。若是你有心去宮裡逐鹿……我也祝你早日嶄露頭角。」
房文慧眼皮子一動,感激地落下兩點淚來,心知宮廷傾軋遠甚於房家後院,越發地惴惴不安起來。
房 氏點到為止地安慰她一通,待聽前面男子的宴席散了,便向房老太太房中去與房老太太、房太太告辭,隨後坐了轎子離開房家,待進了許家,進了自己房中,一邊對 著大穿衣鏡去解領口的扣子,一邊對婢女吩咐道:「打發人照著早先送給迎大姑娘的頭面再打一套留著送給八姑娘。」
「哎。」
略喝了些酒躺在千工拔步床上的黎碧舟拿著手遮著眼睛道:「你前兩日才埋怨你這八妹妹多事,怎一轉身又要送她首飾了呢?」
房氏解著扣子向床邊走來,見黎碧舟還沒脫靴子,便拿了腳輕輕地在他那粉底皂靴上踢了踢,「一碼歸一碼,先前是氣她不識大體,每每令母親失了臉面。如今是心疼她身在自己家也沒個依傍。」
「這又是什麼緣故?」
「我 們家老太太造謠說母親要叫八妹妹沖喜,又說自己無能攔不住母親。八妹妹跟祖母最親近不過了,她最信賴老太太,於是聽著老太太房裡的風聲,就大著膽子四處去 求人,甚至求到四弟頭上。今日我與母親說了,母親氣惱得不行,只說這是造謠,心裡便恨上了八妹妹。待老太太說要送八妹妹進宮了,母親不肯也不敢管——這會 子不管她做什麼人家都說她不懷好意,如此她乾脆就不管了——只說一切由著老太太做主。如今八妹妹雖心裡不肯進宮,還要感激最疼她的老太太叫她免去了嫁個子 虛烏有的病癆鬼的禍事。」房氏說著又唏噓嗟嘆一番,此時沒了房太太的事,她對房文慧自然是滿心憐憫。
「進宮比之嫁個病癆,算是好事?你八妹妹也太糊塗了一些,竟然聽風就是雨。」黎碧舟嗤笑道。
房氏冷笑道:「若不是人在屋檐下,她只聽老太太的人說如何如何,哪裡會糊塗地信以為真?」
「罷了罷了,你昨兒才罵她不識好歹,如今我說一句,你又維護起她來了。」黎碧舟輕笑道。
房氏將外頭的褙子脫下,坐在床邊嘆道:「這就是此一時彼一時了。」一時憐憫房文慧,又決心多送她一些金銀首飾待進宮時使用。
隔了小半月,房文慧進宮的事便有了門路。進了十一月里,聽說房文慧明日進宮,素來與她不親近的房氏便帶著兩匣子送她的東西坐著轎子回了娘家。
今次房氏有心向房文慧房裡坐了一坐,只見據說她十分喜愛的蓮花,此時已經收拾得沒了,整個屋子裡但凡帶著庸常煙火氣的物件全部收拾了起來,空蕩蕩的,雖坐著兩個人也冷清得很。
房文慧見房氏竟然當真來看她,感激地坐在房氏面前握著帕子哭了兩聲後,含淚笑道:「多謝大姐姐。」
房氏深吸了口氣,到底是有話憋在心裡不痛快,又覺此時不說,日後再說不得了,於是道:「你莫再惦記人家了,女兒家心思歪了,總是自己吃虧。」
房文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房氏微微有些惱了,邊擦眼淚邊笑道:「大姐姐放心吧,我早明白了,那等好運氣,不是哪個人都能有的。若大姐姐見到璉二爺,還請大姐姐替我謝謝他,一面之緣便能得他相助,文慧心裡對他感激不盡。」
「你 能想開了就好,宮裡不比家裡,日後自己樣樣事都小心一些吧。」房氏才要再說,聽見外頭房老太太的嬤嬤有意弄出聲音叫她聽見,於是便也不與房文慧多說,待見 房老太太殷殷切切房太太事不關己,更為房文慧鳴不平,徑直坐了轎子回家去了,隔日聽說房文慧離開家門時哭得淚人一樣,便也為她掉了幾點眼淚,待十月下旬賈 家來提親,原想當面將房文慧的告訴賈璉,畢竟是受人之託就當忠人之事,不想定親時,賈璉並未過來,於是只得作罷。過年前後,因許玉珩、黎碧舟二人要準備春 闈,許家有意靜悄悄地過年,於是賈璉、袁靖風等來了半日便告辭回家去了,如此房氏也沒機會將房文慧的話轉給賈璉。
待過了年後十五,因臨近三月的春闈越發近了,房氏便就將房文慧的話拋在腦後,全心輔佐黎碧舟準備考試。
今次考試要準備的東西少了許多,除了文房四寶並取暖之物,旁的一概不需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