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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聽了,心知賈璉要送客了,便領著寶釵、湘雲等去榮慶堂,寶玉、賈環二人難得跟兄長玩,一直盤桓到賈母再打發人來請,才隨著人回榮慶堂去。
待人一散,竹林里的火光陸續熄滅,再看竹林里果然是一片狼藉,四處都是糊在地上的爛紙。
賈珠咳嗽兩聲,隨著賈璉進入明間裡坐著,因對賈璉所做的事略有所知,抿著茶就道:「寶釵那丫頭好警覺,這會子就覺得蟠兒、鳳丫頭不對勁了。」
賈璉坐在賈珠對面,心說薛寶釵可是山中高士呢,思量著這會子薛寶釵正在賈母處吃飯,便叫了全禧來,對他道:「打發人去跟薛家大奶奶說,就說他們家姑娘機靈得很,今日來賈家刺探他們兩口子呢。」
賈珠咳嗽一聲,笑道:「你也太興師動眾了,她一個小姑娘家,便是疑心了又能怎樣?」
「我可不敢將她當成小姑娘。」賈璉心道許青珩那樣的才算是小姑娘,薛寶釵這樣的,饒是嫩了點,也得尊稱她為高士。
全禧聽了,回想著方才遠遠地看著時,只見一堆人里,便是眉眼精緻如畫的英蓮也不及寶釵出眾,心裡嘖嘖嘆了兩聲,立時奉命向外去,去前院書房門房裡尋了等著當差的朱龍,便將賈璉的話交代了。
朱龍忙戴著斗笠蓑衣,立時騎馬向外去,半路上淋了一些小雨,待到了薛家門上,便說要見薛大奶奶。
門上人向內傳話,不多時,王熙鳳的陪房旺兒便出來了。
朱龍湊在旺兒耳邊將話說,旺兒早聽說薛寶釵厲害得很,此時見薛寶釵竟然有心去賈家刺探,立時向內去,進了角門,入了王熙鳳院子,進了明間裡便忙將朱龍的話說了。
王熙鳳懶懶地坐在圈椅中,因下雨一點子精神也提不起來,眼皮子跳個不停,冷笑道:「我早知道這事了,告訴璉二爺勞煩他費心了。」薛寶釵去賈家刺探,她回頭便告訴薛蟠薛寶釵唯恐賈家占薛家便宜去賈家夾槍帶棒地跟賈璉說話,薛蟠重義氣,看他知道這事後如何看薛寶釵。
旺兒答應了,立時冒著細雨再向外去,到了門房再見朱龍,將王熙鳳的話說了,又有心跟朱龍搭訕道:「兄弟新近在府里可忙?」
「如今沒什麼忙的,待杏榜下來了,才是真正的忙呢。」朱龍笑著,就一直晾在一旁的蓑衣、斗笠一一穿戴上。
旺兒幫著他穿,又有意笑道:「璉二爺跟許家姑娘的事都定下來了,有沒有金榜題名,璉二爺的前程都差不了。」
朱 龍笑道:「話是那樣說,但還有個殿試呢,今日下雨二爺才能偷閒一會子,不然要被兩位老爺並珠大爺逼著讀書呢。」並不與旺兒多說,出了門上了馬,便立時向榮 國府趕去,走到半路,見雨水實在太急,便去了一家酒樓中避雨,吩咐堂倌將他的馬牽去馬廄中,便自己個悠哉地上樓,拿了五分銀子堂倌瞧著置辦酒菜來,須臾見 堂倌弄了花生、牛肉並一壺惠泉酒來,便捏著花生慢慢地吃,忽地聽見樓下有堂倌呵斥聲、和尚念經聲傳來,心裡便覺不耐煩,於是提著酒壺站在酒樓上居高臨下地 喝道:「嚷嚷什麼呢?」待望見樓下有兩個瘋瘋癲癲的出家人,其中和尚癩頭跣腳,道士跛足蓬頭,登時呆住,顧不得吃酒,立時匆匆下了酒樓來。
堂倌依舊嚷嚷道:「兩位大師,我們是做買賣的,您兩位進來了,臭烘烘的,哪個還吃得下酒?」
朱龍丟給堂倌一角銀子,想起昔日賈璉胡謅說隨著癩頭和尚、跛足道士跑了,如今他將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請到賈璉跟前,不知賈璉會如何賞他,於是堆著笑臉,對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笑道:「兩位大師也喝酒吃肉麼?」
「世人吃得,和尚、道士便也吃得。」癩頭和尚抓著頭道。
朱龍道:「我家主人仰慕二位多時,不如二位隨著我去我家吃酒?這小酒樓里的酒菜,哪裡比得上我家的?」
癩頭和尚哈哈笑道:「竟有人也仰慕我這和尚?」
跛足道士也笑了,看朱龍打扮得很是體面,就道:「走走,人見人煩的和尚道士今日也要去那公侯人家的富貴場溫柔鄉中走一走。」
說著話,原本進來躲雨的和尚、道士見雨停了,又見那堂倌十分嫌棄他們,便有意親近地拉著朱龍向外去。
朱龍嗅到兩個出家人身上的酸味,一時又覺賈璉未必當真肯見他們,興許是葉公好龍也不一定。雖這般想,卻依舊將馬匹託付堂倌送去榮國府,自己個親自領著和尚、道士一路向榮國府走去。
此地離著榮國府並不遙遠,不多時,便走上了寧榮大街,待走到榮國府,朱龍一雙簇新的靴子也濕透了,衣衫上也濺了一些泥點子,到了門前,就打發小廝去支會賈璉一聲。
因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形容十分不堪,朱龍也不敢立時請了他們進府,只在門首邊花了自己銀子叫門上人弄了點心茶水來先給這兩個出家人吃,自己站在門房邊翹首張望,待望見賈璉神色異常地匆匆趕來,趕緊邀功地道:「二爺,小的在酒樓里瞧見他們,立時就將他們請來了。」
賈璉緊緊地繃著嘴唇,一言不發地大步流星地向門房去,待到了寬敞的門房邊,望見門上小廝嫌棄地扇著風不肯進門房,入內就見和尚、道士穿著分辨不出顏色的衣裳,歪歪斜斜地在條凳上盤腿坐著,大口地去吃一碟子雞油松子餡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