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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猛然站起身來,冷笑道:「難道在你眼中,我竟然是那樣的人?為外甥女著想就為了要銀子?」說著就要送客。
薛姨媽忙說道:「我不是那麼個意思。」跟著站起來又拉王夫人坐下。
王夫人再三冷笑後,才坐了下來,哽咽地說道:「先前就算我有過錯,也是老黃曆了,哪裡能一直將人看扁?況且如今我們雖窮,但寶玉在北靜王府也是風生水起,探春那更是前途無量。」
「是、是。」薛姨媽賠了不是,親自敬茶請王夫人原諒,「你也知道我拙口笨腮,不知道說漂亮話——若是你真有什麼難處,幾百兩銀子,我還是能從平兒那討來的。」
王夫人眼皮子亂跳,心道薛姨媽正經的太太竟然沒出息到被兒子的妾拿捏到,連連嘆息後,就對薛姨媽說:「你若果然還將我當姊妹,也不用你花銀子,你去給忠順王妃請安的時候,就想著法子將她提的那門親事回絕了。」
薛姨媽忙說道:「並沒聽老太太……」
「老 太太不管事了,大老爺瘋瘋癲癲地將個妾當成寶,也沒人將他放在眼裡。璉兒那一瞧,就是不肯答應的樣。你見了王妃,只管說……」王夫人待要叫薛姨媽在賈璉背 後反咬他一口,又想薛家在江浙一帶的買賣多虧了賈璉才能越做越大,若叫薛姨媽反咬賈璉,薛姨媽再蠢笨也不肯答應的,於是又改口說,「就說璉兒瞧不上琮兒, 決心尋個小戶人家好拿捏的子弟做妹夫,他見是王妃說情,又是咸公公義子,唯恐日後不好相處,就不肯要。」
薛姨媽見這話左右不得罪人,就點頭答應著,又疑惑地問道:「若是後頭還有人說親呢?」
王夫人笑說道:「後頭有人說親,若當真是個好拿捏的,這親事就可做了。」換個沒什麼根基的來,看那人如何爭得過賈赦,她只管著坐收漁翁之利。
薛姨媽笑道:「難為璉哥兒這樣為迎春著想。」忽地想起王夫人對湘雲的態度,就說道:「你也太刻薄兒媳婦了,叫湘雲穿成那樣去老太太那。」
王夫人一切盡在掌握中地笑道:「不逼著她,她不知道上進。」
薛姨媽也不知道王夫人想叫兒媳婦怎樣上進,聽見外頭說笑聲,見薛二太太隨著湘雲過來了,就站起身來告辭。
王夫人唯恐留人吃酒又破費,也不挽留,親自送了薛家兩位太太出去,待薛家太太走了,又去看湘雲,問她:「可明白了?有道是錢能通神,咱們家破敗了,你瞧那商戶人家都敢對咱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了。」
史湘雲低著頭不言語。
王夫人又說:「左右寶琴還在老太太那呢,你坐了我的車,就說捨不得寶琴過去說說話,先試探著問老太太給你大嫂子月錢的事,再去問問迎春知不知道她哥哥嫂子打算將她配給個太監養的。」
史湘雲不敢說不去,於是說道:「等我換了衣裳再去。」見王夫人不言語地轉頭回房了,便忙回抱廈里換衣裳,在衣櫃裡翻來翻去,還是找出出嫁那會子賈母給做的新衣裳穿上。穿好了衣裳,正對著鏡子梳妝,便見寶玉略帶兩分醉意地進來了。
「妹妹梳妝呢?快換上這胭脂給我瞧瞧。」寶玉猴著臉湊了上來,打開手上玳瑁胭脂匣子,就催促湘雲用。
「你從哪來?」湘雲問,從鏡子裡一瞥,見寶玉身上墜子又沒了,就冷笑道:「又是這副遭了賊的樣子回來?你既然跟他們投契,就當禮尚往來,怎地你的東西送出去了,沒有東西回來呢?」
寶玉雖很有文才,到底比不得那群年長的門客圓滑世故,是以每每被人騙去東西,有些理虧,見湘雲生氣,就討好地笑道:「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給了他們就是。」
「好一個給了他們就是,有道是好女不穿嫁時衣,寧國府被抄家了,尤嫂子尚且有能耐一季就給惜春做下十幾二十件衣裳,芳官她們不過是戲子,一年四季的衣裳也不見重樣,我呢?去見老祖宗,未免露出窮酸相,反倒要穿了你的衣裳。」湘雲說著,就急紅了眼睛。
寶玉認出她身上衣裳來,登時漲紅了臉,氣憤地說道:「我每月拿銀子給太太,太太連身衣裳也沒給你做?」
湘雲呆愣住,忙問:「你每月給太太多少銀子?」
寶玉說道:「若沒什麼節慶,一月給個三十兩,若遇上佳節生辰等,太妃、郡王總是一袋袋梅花錠子海棠錠子地賞賜,這還不算,綾羅綢緞也是常有的。」
史湘雲呆若木雞,嗚咽道:「我竟都不知道。太太總說你拿回來的銀子還沒送出去的多,你不在家,我茶飯也不敢多吃一口,更不敢提什麼衣裳。」
寶玉萬沒想到竟是這樣,難道難怪他覺得史湘雲這幾月來越發尖酸刻薄了,竟是因為王夫人背地裡刻薄她,又不敢跟王夫人當面對質,於是夫妻二人便對坐著哭成一團。
「奶奶,太太來叫問裡頭怎麼了。」冷不丁地,門外想起金釧的聲音。
湘雲打了個哆嗦,寶玉也立時噤聲。
「沒事,寶二爺喝多了。」湘雲擦了眼淚,對外喊了一聲,站在窗外,見金釧走了,才對寶玉訴苦說:「太太說,老祖宗給了珠大嫂子一個月十兩月錢,就當也給我一份;又要我沒事去說得罪璉二哥璉二嫂子迎春姐姐的話。」
寶玉忙說道:「快別開那個口了,我瞞著太太每月留下十兩銀子,你拿了十兩跟太太交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