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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珩斟 酌著笑道:「不如,將她放出去,給了她自由身,再給薛家大奶奶送信,叫她隨著薛大奶奶去。老太太不知道,薛大奶奶可了不得了,人人說的女中豪傑,就是她 了。她料理周、吳兩家省親別院的事,手下管著千百人還嫌人手不足呢,上月裡來府上撞見迎春那的紅玉,看紅玉口齒伶俐又會來事,好說歹說,將紅玉討了去,又 請我舉薦幾位能人,說將來隨著她去茜香國見女國王呢,不如就薦了琉璃去?她雖性子急,不會說話,但手上針線了得,做出來的東西也上得了台面,給女國王做貢 品最好不過了。」
寶玉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薛大哥剛才還說鳳姑娘如今都陪著爺們上桌吃酒了。」
賈母坐在榻上,只想著速速將這事抹平,於是問琉璃:「你意下如何?」
琉璃也被寶玉嘴裡的話嚇著了,暗道薛大奶奶好大的膽量,她雖不自負,卻也知丫頭裡就數她相貌最出挑,難保有一日薛大奶奶不逼著她跟爺們一起喝酒。
「寶二爺嚇唬你呢,你瞧紅玉跟著去了,林之孝兩口子還歡歡喜喜地去送人,回來就說紅玉得了高看,才進門就將薛家一眾人情往來全握在手上,中秋、重陽,薛家什麼時候打發什麼人給誰家送什麼禮,都叫她指派呢。人家是管家都捨得叫女兒去,你偏不敢了?」許青珩說道。
鴛鴦忙佐證說:「薛大奶奶是正經辦生意,且辦的是大買賣。哪像寶玉說得那樣不堪?你若是不放心,乾脆認了林之孝做乾爹,這樣跟小紅作伴,還怕什麼?」
琉璃被說動心了,又想左右是先得了自由身再投靠薛大奶奶,一個不好,她收拾包袱走人就是,於是忙謝恩說:「任憑老太太、奶奶發落。」
「那就那麼著吧,叫鴛鴦收拾著,先送你去林之孝家,再叫林之孝送你去薛大奶奶那。」賈母鬆了一口氣,又望向淚人一樣的珍珠,問她:「你當真要回家去?」
珍 珠抹著淚,思量著她相貌針線不及琉璃,口舌比不得紅玉,空有滿腔細膩,偏生王熙鳳那早已有了平兒,去了也未必能出頭,不若哭得可憐一些,多得一些銀錢,向 金陵投奔她那已經攀附著賈家做起買賣來的兄嫂,於是哀哀地哭了一嗓子,嘴上說:「嫂子才來信說我哥在蘇州已經給我尋了門親事,只等過兩年年紀大了,求了老 太太出去嫁人。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外頭的人聽說了,也未必肯要了。」說著,眼淚又簌簌落下。
「那就隨著雲丫頭吧。」王夫人有意說給碧紗櫥里的史湘雲聽。
史湘雲終於忍不住出聲說:「老太太,那就將她給了我吧,我原跟珍珠要好——」
「家裡娘親身上不好,怕熬不過幾年,她生養我一場,若是隨了雲姑娘,這輩子都不得盡孝。」珍珠又哭道。
王夫人氣得咬牙切齒,暗道好一個給臉不要臉的黃毛丫頭,竟然一個個挑剔起他們二房了。
賈母原十分不喜珍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畢竟進了主人家,便與生身父母再無關係了,但又想珍珠好歹在她身邊長大,不如做個好人遂了她的心意,於是對許青珩說:「如此,就也放了她去吧,打發個人送她回家。多給些嫁妝,也叫她哥哥給她找的那戶人家不敢多嘴。」
「是。」許青珩答應了。
賈母說:「你如今就領著珍珠、琉璃去吧,叫府上人嘴上嚴實一些。」
「哎。」許青珩答應著,叫五兒、六兒攙扶著珍珠、琉璃兩個,便出去了。
寶玉怔怔地看著珍珠出去,也不敢言語,又見史湘雲從碧紗櫥里出來,這才擔憂地想:不知雲妹妹心裡怎樣想?見她向外去,就忙也跟著去吧。
賈母等人都去了,就冷笑道:「你養得好兒子,虧得調戲了我的丫頭,若是撞上了璉兒的丫頭,這事還能善了?」
王夫人悻悻地說:「都怪他跟蟠兒多喝了兩杯酒,珍珠兩個也沒規矩,無緣無故去警幻齋做什麼?」
「你裝什麼糊塗?這府里人口少,璉兒忙著正事也不常過來,丫頭們將警幻齋當花園子玩一玩,有什麼要緊?」賈母護短地說。
王夫人笑道:「就是人口少,才叫老太太將那不成體統的事也當成稀疏平常的事了。」
賈母聽王夫人話里藏話,就靜等著她往下說。
「後年雲丫頭就要過門,東邊那屋子少,房頭連著房頭,哪裡住得下?左右榮禧堂這邊十室九空,不如,請老太太做主,叫璉兒兩口子借出一所院子給寶玉?左右老太太捨不得雲丫頭,不如,就將警幻齋賞給寶玉、雲丫頭兩個?」
「賞?你還道榮國府是你的地盤?」
王夫人訕訕地說道:「珠兒媳婦不聲不響,已經有了五月身孕,元春、抱琴主僕兩個,也懷了身孕,眼瞅著東邊擠的不成樣,實在沒法子,才求到老太太跟前。」
賈母沉默不語,半天問:「還不叫也俊兩口子搬出去?」
「……送探春進宮的時候,用了元春的體己,他們若搬出去,租下一所院子後,就揭不開鍋了。」王夫人嘴上為難,臉上卻全是得意,又說:「左右璉哥兒受了傷,據說難有子息,那孟家的生下來的,璉哥兒又信誓旦旦說過不是他的孩子。老太太總要為將來考慮。」
賈母就問王夫人:「你瞧著,我這老骨頭,還能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