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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官忙感激地放下茶盅磕頭,磕過了頭,就要立時去替忠順王爺辦事。
「先唱一段再去吧。」忠順王爺不舍地說。
琪官答應了,挽起袖子,便掐著蘭花指輕吟淺唱起來。
忠 順王妃隔著後窗瞧著,手指不禁抓進窗紗中,見忠順王爺又是給琪官倒茶又是打發人將潤嗓子的冰糖雪梨汁端來,恨不得立時將琪官那纖細的脖子用指甲掐斷,恨恨 地轉身回了房中,見自己這屋子也隨著忠順王爺收拾成了道觀清修模樣卻不曾令忠順王爺進來一回,心道好容易走了個蔻官,那琪官若是一輩子賴在府上,豈不是叫 她一輩子不得痛快?思來想去,只覺唯有令琪官辦砸差事,才能攆他出府,於是便叫了親信婆子過來,對那婆子悄聲交代說:「去一趟蘭台寺,告訴林夫人,她義子 柳湘蓮跟琪官混在一處,也學了琪官的樣,在她女婿北靜王那邊做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事呢。」
那婆子聽了,就如忠順王妃所說,去了蘭台寺林家裡對賈敏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賈敏本對北靜王與戲子優伶之流在一處玩笑頗為不喜,但偏偏那婆子將柳湘蓮也加進去了,於是就不信那婆子的話,但又覺忠順王府不會無緣無故地打發人來說這話,於是次日一早柳湘蓮來請安,便當著林如海的面,將忠順王妃捎來的話說了一通。
這會子,林如海、賈敏坐在上面椅子上,因又到深秋,林如海就咳嗽個不停,於是柳湘蓮並不坐,只在林如海邊上遞茶水帕子。
林如海咳嗽過後,就說:「忠順王妃恨琪官引誘忠順王爺,捎話來令我們不許你見琪官也並非沒有道理。」
柳湘蓮說道:「我跟北靜王爺清清白白,竟叫忠順王府說成那樣。琪官也是不得已,倘若是個好人家的子弟,誰肯以男兒身委身侍人?」
林如海點了點頭,「雖說你們年輕人聚在一起胡鬧,也是人之常情,但人言可畏,你少與那琪官見面就是。」
柳湘蓮雖不情願,但他自幼失怙聽林如海話中的「咱們」二字很是親切,於是忙答應了。
正說著話,偏巧門上小丫頭來說「一位叫蔣玉菡的小爺來尋二爺說話」,柳湘蓮就說:「這位蔣玉菡,就是琪官了。」說完,就等看林如海如何說。
賈敏笑道:「你去見他一次吧,就說,」嘴角微微向下一撇,又有了主意,「就說,偶然聽見府里下人說話,得知忠順王府打發人來不許你們再在一處玩笑。」
柳湘蓮唯恐給林氏夫妻惹禍,就說道:「這不得罪人嗎?」
林如海笑道:「叫忠順王府知道咱們林家不受他們指派也好,雖不要得罪人,也不能顯得咱們怕了他。」
柳湘蓮暗道林如海說得就是「不卑不亢」了,於是出了這邊門,就向前頭衙門去,果然瞧見蔣玉菡穿著一身粉藍衣裳,打扮得斯文雅致地站在一處亭子外看落光了葉子的櫻桃樹,那櫻桃樹沒了葉子,越發顯得枝條纖細柔弱。
柳湘蓮忙慚愧地過去,將賈敏的話說給蔣玉菡聽。
蔣玉菡聽了,便又羞又愧地說:「連累你了。」
「這也怪不到你頭上。」
蔣玉菡輕笑道:「昨兒個王爺才給我一樣差事,王妃又來阻撓,瞧著吧,看我回去如何說。」
柳湘蓮嘆道:「原當你自在得很,吃用忠順王府的,又跟北靜王說說笑笑,不想竟是這般處境。」
「你也不必替我擔心,待我脫了身,比蔻官還自在呢。」蔣玉菡又輕聲地說:「昨兒個你提醒我回王府跟王爺說一聲,免得王爺疑心我,今日王爺打發我來試探著問甄家日後怎樣——他怕蘭台寺的老爺們像對付義忠老親王那樣對付甄家呢。」
柳 湘蓮低著頭,沉吟一番,就對蔣玉菡開口說:「我先前十分看不起戲子,先遇上蔻官,見他敢作敢為,後又遇上你,見你雖在繁華叢中,且一心嚮往山水田園,便也 改了先前那性子。如今跟你說句實話吧,璉二爺說了,周、吳、甄,三家,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說著話,就四處去看,見天氣冷了,周遭並沒其他 人在,這才放了心。
「璉二爺竟然這樣說?」
「……你將這話改成蘭台寺里的老爺們背後議論的說給忠順王爺聽吧。」柳湘蓮思忖著說。
蔣玉菡忙問道:「璉二爺可許你將這話傳給忠順王爺聽?」
柳湘蓮笑道:「璉二爺從寶二爺那知道我與你吃酒後,就悄悄叫人送信來了。」
蔣玉菡瞭然地點頭,怔怔地說:「甄家就罷了,萬沒想到,周、吳兩家急巴巴地蓋園子等著皇妃省親,竟然生死早攥在旁人手上了。」
「那園子也虧不了,左右還有幾位皇子等著封王出宮呢。」
蔣玉菡笑道:「左右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只等著有朝一日,璉二爺能像是救蔻官一樣,將我也撈出忠順王府。」說著話,就與柳湘蓮拱了拱手,慢吞吞地向外去,出了蘭台寺,便騎馬觀花一樣慢慢地回忠順王府,路上不時用手揉眼睛。
等到了忠順王府,就徑直向忠順王爺住著的小小退步中說話去。
蔣玉菡站在這小屋子中,疑心這屋子裡設有暗道機關,不然他實在不明白放著寬敞大屋子不住,忠順王爺在這狹小的屋子裡委曲求全做什麼。
「從蘭台寺回來了?」忠順王爺先閉著眼睛,隨後睜開眼睛,見蔣玉菡雙眼紅腫,兩眼充血,就又問:「不過是去一趟林家,怎麼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