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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見林如海心裡早有影子,心知他不過是想尋個人驗證一二,就低聲問:「姑父以為,聖人為何單單拿著義忠王府開刀?」
林如海微微抿著嘴唇,雖略猜到一些,但他心裡沒定下主意前,怎肯將這事說給賈璉聽?若賈璉聽說了,少不得要千方百計擾亂他的計劃,於是敷衍他道:「我進京時日尚淺,哪裡知道這個?只是,你可曾在許家裡聽說了什麼?」
賈 璉聽他不答反問,只覺他這樣的官員哪怕沒聽說什麼,心裡也該有個影子,於是冷笑道:「姑父這筆帳也算得太精明了些,一句話不肯說,反倒要從我嘴裡套話。既 然如此,剩下的話也不必說了,侄子且告辭了。」站起身後,向外走了兩步,又回頭冷笑道:「姑父最好早早地謀算好日後將姑姑、玉姐兒託付給誰,不然,事到臨 頭,我們賈家被蒙在鼓裡,不接手孤兒寡母是不仁,接手了,是不智。」
「璉二爺……」柳湘蓮不接賈璉怎忽地動怒了,趕緊起身跟上想去攔著他。
林如海被賈璉的話噎得一怔,又聽賈璉話里也像是明白了什麼,忙喚了兩聲「璉哥兒」將他叫回來,待叫賈璉重新在他對面坐下,心裡因孤兒寡母、託付等話心緒不寧,只是醞釀猶豫再三,依舊推說進京日子尚淺,不知京中的事。
「聽 姑父的意思,姑父是已經決心要為聖人效命了吧。」賈璉抿著嘴淡淡地一笑,眼下賈家雖與義忠親王府疏遠了,但早先並一乾親戚都與義忠親王府有來往,林如海不 肯說,自然是怕賈家也跟王子騰、賈珍一般勸說他不與義忠親王為敵。可天底下沒那麼多傻子,林如海一人得了聖心升官加祿,賈家跟著白得罪人還要在日後收養他 的女兒,即便收養的人是絳珠仙子,這筆帳也虧了大本。
柳湘蓮不知其中內情,忙出聲勸和道:「璉二爺,大傢伙和和氣氣地說話就是,林老爺並未說什麼,你怎就那麼大火氣?」
賈璉冷笑道:「就因沒說什麼,才叫人氣悶,尋了人來說話,又不肯將其中內情說明白,這是將人都當成巴結他的下九流,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呢。」
柳湘蓮一怔,點了點頭,又去等林如海說話。
林 如海臉上微微有些泛紅,早先是他先下定決心遠著賈家,如今又是他主動叫了賈璉來打聽,更是他先不肯坦誠以待,只是聽賈璉的話,知道他也是個明白人,琢磨著 便是與他說幾句也無妨,於是拿了手指沾了茶水,先在桌子上寫下四王八公,隨後又寫下忠順王府,之間才寫下義忠二字,只見那忠順王府乃是借著義忠王府與其他 四王八公聯繫,「什麼關係都有個親疏遠近,譬如賈史薛王四家,史家借著賈家與王家、薛家親近。若沒了賈家,一時半會這史家就跟王家、薛家斷了來往。」
賈璉點頭,「日後史家少不得要跟王家結下親事。」
林如海拿著手將義忠二字擦掉,嘆道:「沒了義忠親王府,這兩邊的人便也斷了來往。」
「反目為仇,也不一定。」賈璉低聲說,心知許多事,忠順王府未必肯親自與四王八公商議,畢竟這麼著,只「保密」二字就難以辦到了。
林如海蹙著眉頭點了點頭,再三看賈璉,昔日聽聞賈璉是個只知道遊戲花叢胡鬧的少年,如今看來是傳言有誤。
賈 璉有意要說服林如海,於是臉色淡淡地低聲說道:「聖人果然是下得一盤好棋。太上皇在一日護著那些王公家,聖人就不敢放手去收拾。可太上皇身子依舊硬朗,他 又等不及了,於是決心先與太上皇博弈一番,除了義忠親王——畢竟只動了一個,這種程度,太上皇心覺不妥,也不至於為了一家就與聖人反目。義忠親王沒了,一 則斷了忠順王府一臂,令他孤掌難鳴,再難成氣候;二則忠順王爺怎肯咽下這口氣?少不得算到姑父頭上,而姑父,又是賈家女婿,有道是血濃於水,饒是姑姑此時 與賈家疏遠,以後老太太日漸衰老,姑姑一片孝心下,也會與賈家多加來往。此番為聖人效命,聖人為叫旁人知道他重用『有功』之人,少不得要重用姑父給姑父個 要緊的肥差。有那肥差做誘餌,我等在聖人眼中眼皮子極淺的,怎能按捺得住不去逢迎巴結姑父。到時候,忠順王爺只覺賈家與林家是一夥的,先滅了林家,就要來 剷除我們賈家了呢。將我們全部剷除了,那也是忠順王府的事,與聖人不相干,太上皇要怪罪,也怪不到聖人頭上。」
柳湘蓮蹙眉,今日賈璉說的兩大篇話,他沒一篇聽得明白。也不費神去想,只去看林如海。
林 如海臉色煞白,握著拳頭擋在嘴邊又咳嗽一聲,他原因年近半百,膝下又只有一女,牽掛不多,只覺若自己遭逢不測,賈母與賈敏母女情深,榮國府定會護住她們母 女周全,因此自覺沒有後顧之憂,才有了放手一搏贏得聖心的意思;可如今聽賈璉明說了無論如何不會過問賈敏、黛玉母女兩個,不禁又躊躇起來,因心有牽掛再難 果斷,蹙著眉頭,好半天搖了搖頭,「……既然進京了,怕聖人不會許我全身而退。」又怕累及妻女,又怕毀了仕途,真正是左右為難。
賈璉眼看著林如海為難了大半日,心嘆一山不容二虎那話真正不假,如今太上皇、今上兩位皇上在,下臣們哪有不為難的;又知能打動林如海的話,必是以他仕途為先的話,於是輕聲道:「既然聖人想用一招借刀殺人來剷除榮損與共的王公,咱們不如就來個『草船借箭』應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