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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思量著如今北靜王對賈雨村十分賞識,若是賈雨村遭了忠順王府的攻訐,北靜王未必不會出手;如此,若將來那賈雨村膽敢將主意打到榮國府頭上,他頭一樁要做的,就是坐實賈雨村借著王家與忠順王府勾結的罪名。
正說著話,就聽見外頭一陣聒噪傳來,柳湘蓮站起身來,賈璉也略坐直了身子,向窗口望去,卻是薛蟠嘟嘟嚷嚷地穿著一身棗紅袍子過來了。
薛蟠也從窗口望見了賈璉,立在廊下便趴在窗口笑道:「璉二哥家裡哪裡來了那麼個小美人痞子?如今已經十分了不得了,將來更是不凡。璉二哥好大的艷福!」
「你定是色心又起來了,見到略長得好的,就忍不住要調戲一聲。」柳湘蓮猜著薛蟠是不經意間看見了英蓮才這樣說。
薛蟠看賈璉給他遞眼色叫他看柳湘蓮,先不明所以,隨後噗嗤一聲笑道:「乖乖,難道是柳小弟長齊了毛就要娶妻了?」
「呸!」柳湘蓮啐了一聲,因賈雨村的事已經跟賈璉匯報完了,便冷著臉大步流星地摔了帘子向外去,路過薛蟠有意哼了一聲便去了。
「璉二哥,你養著的這個小爺越發了不得了,對著我都敢哼了。」薛蟠眼瞅著柳湘蓮的俊俏背影,心說這柳湘蓮好大的福氣,能尋到這麼個美人。
「他這二年也自己辦差養活自己了,『你養著的』這幾個字萬萬不可再說。」賈璉懶懶地躺著,瞅著薛蟠站在窗口直待柳湘蓮不見蹤影了才肯進來,待他在方才柳湘蓮坐過的杌子上坐下了,就道:「你如今過來,為的是什麼事?」
薛 蟠兩隻手交握著,悻悻地笑個不停,先胡扯道:「大妹妹說,叫我借著王仁那狗東西內外不分地告我家鋪子時收了幾家鋪子;待出海回來後,才藉口遇上了賊寇血本 無歸來收了自家買賣。她說這是難得的好時機,便是舅舅知道了,先要怪王仁那狗東西算計自家人,才會怪我們經營不善。這麼著也不會懷疑我們了。」
賈璉見薛蟠十分猶豫,就笑道:「莫非你如今又看著房家的事,想送妹妹進宮做娘娘?」
薛蟠一怔,唯恐賈璉誤以為他要賣妹求榮,忙道:「是看媽跟寶釵兩個一直要進宮,如今媽又拿了房家姑娘做榜樣,不忍誆了她們。」兩隻手不安地撐在膝頭,心裡十分地猶豫不決。
「鳳妹妹是如何說?」
薛蟠忙道:「她說自己頭髮長見識短,叫我來請教二哥。」
最初不肯叫薛寶釵進宮的人是賈璉,如今薛家又與賈璉有眾多買賣糾葛,賈璉略一想,就明白王熙鳳是不肯毀了眼下薛家與賈家的親密來往,唯恐如今又叫薛寶釵進宮令賈璉不喜,於是才令薛蟠來說與賈璉聽。
賈 璉兩隻手敲著太陽穴,微微耷拉著眼睛看胸前衣襟上靛青鑲邊上繡著的捲雲紋,「你們家的家事,我也不好替你們拿主意。我先說進宮艱難得很,要熬上許久才能出 頭,如今你們瞧著房家姑娘才進宮就出息了,又覺我說得不對。這我也反駁不得,只能認了是我先前的話有失偏頗。」
「……二爺早先的話也是好意。」薛蟠見賈璉說了「認錯」的話,反倒不好意思了,忙出聲回護他一句。
「雖是好意,可也有辦壞事的時候。」賈璉一嘆。
薛蟠忙又道:「璉二哥也不用這樣說,那房姑娘的運氣,能有幾個人能有?」
賈 璉哂笑道:「先前的話是我太過武斷了。只是不知,寶釵妹妹才選入宮,是要分在哪位娘娘宮中?主宮娘娘又是否喜歡王家?喜歡了王家後,主宮娘娘會不會覺得寶 釵妹妹會喧賓奪主,搶了她這宮中主位的風頭?便是不覺得她會搶風頭,又會不會盤算著捧殺她?亦或者過河拆橋?」
薛蟠被賈璉幾句話說得腦子裡亂成一團,訕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璉二哥怎就說了那麼些?」
賈璉道:「原當你心疼妹妹,原來也不過如此。你道宮裡是個只看相貌品性的世外桃源?那裡頭牽扯的事多了呢。房姑娘若不是庶出的,她也沒今日這番造化。」
「這又是如何說?」薛蟠探頭看賈璉,馮紫英說那日黎家牆頭倒了他們曾見過那房文慧一面,他卻不記得那日見到的各有千秋的女子中哪一個是房文慧。
「卒 子,最忌諱的就是背後有盤絲錯節的關係,那房姑娘不得房家看重,又據說只有房老太太對她寄予厚望。實在是一枚最單純不過的卒子了,拿著她做卒子,一不怕她 做大,二不怕她反目。這就如咱們家裡用人一樣,寧肯使喚的人呆笨一些,也不樂意要那背後跟許多人有來往的機靈鬼。」賈璉道。
卒子 二字令薛蟠心一灰,薛蟠先前對朝廷中的波動並不關心,這二年因寧國府被牽扯在其中,一時兔死狐悲,行事又比早先更小心翼翼一些,聽賈璉說此時春風得意的房 美人是卒子,登時不捨得叫薛寶釵進宮了,連連點頭,只說賈璉說得對,「璉二哥,這麼著,今年就打發船出海吧。」
賈璉笑道:「是該出海了,不然遲了寶釵妹妹就要進宮了。」
薛 蟠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掐著腰道:「我是聽不明白二哥嘴裡那卒子不卒子的話,待我回去說給大妹妹聽去。」起來走了兩步,望見全祿捧著一個長頸白玉瓶過 來,眼瞅著那玉瓶中的杏花嬌艷得很,於是便回頭對賈璉道:「二哥,你那杏花也叫我折一枝帶回去,看二哥這樣悠閒,是定然要金榜題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