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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聽出弦外之音,笑說道:「不過是暫時住兩天,東邊花園子討回來,依舊請二叔二嬸回來住。」說著,就叫林之孝送客。
王夫人鐵青著臉,忽然見賈蘭從警幻齋穿牆山門裡出來,就問賈蘭:「惠兒還好嗎?你母親可還好?」
賈蘭本當賈政、王夫人已經去了,這才敢露面,誰知他們竟然還在,立時尷尬地說道:「謝祖母關心,母親和惠兒都好。」
王夫人忽然落淚道:「時至今日,還沒怎樣看過惠兒。據說惠兒長得跟珠兒一模一樣?老爺,咱們去瞧瞧惠兒吧。」說著,就領著賈政要向李紈院去。
賈蘭嚇得臉色煞白,又不敢動彈。
賈璉蹙眉。
誰知不等他說,寶玉先開口說道:「太太禍害了一個兒媳婦,又要去禍害另一個?這是璉二哥家,要興風作浪,就向旁處去吧。」
王夫人臉上登時漲紅,囁嚅道:「寶玉,你這是什麼話?」
寶玉哽咽道:「雲妹妹被太太逼著改嫁了那麼個人,想她一個滿腹詩書的名門千金卻……太太至今還無悔意嗎?況且大嫂子原本就是被太太逼到這邊來的,太太如今又圍上去,是要逼著珠大嫂子也改嫁個粗鄙之人嗎?」
賈蘭見寶玉開口,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走吧、走吧。」賈政伸手拉扯著王夫人向外去。
王夫人漲紅了臉,偏生又不甘心,輕聲對寶玉說道:「寶玉,你去求求老祖宗,給老祖宗多磕頭,咱們身無分文,女婿脾氣又不好,他肯叫咱們去?咱們就留下,跟你珠大嫂子住一個院子……」
「太太何必呢?咱們身無分文,衣食住行都要珠大嫂子拿錢,她一個寡婦又向哪裡弄錢來?」寶玉看王夫人執著得很,說完這句話,扭頭就先向外去。
「哎!」王夫人重重地嘆息一聲,又瞧賈政是斷然不肯去求賈母的,也只得向外去。
一家三口上了轎子,就隨著騎馬的金彩向小花枝巷去,誰知到了那門上反覆敲門,竟是沒人應門,足足敲了一炷香功夫,才聽見裡頭賈代儒老妻說:「不用敲了,陳姑爺說二老爺、二太太有侄子,不用跟他這女婿一起過。」
大庭廣眾下,賈政夫婦並寶玉又無地自容起來。
王夫人眼角瞅著金彩哽咽道:「女婿不肯叫進門,我們又身無分文,如今該怎樣呢」
金彩緊緊地抿著嘴不言語,忽然望見林之孝提著個破舊的花布包袱過來,就問他:「你怎過來了?」
林之孝走來說:「大姑娘院子整理花圃,忽然望見花圃下埋著個藍布包袱,侍書說約莫是繕國府抄家那一日,隔著牆有人丟過來,叫狗兒撿到了埋在地裡頭的。太太瞧瞧,可是太太的東西?」
「是我的。」王夫人不等看清楚包袱,就趕緊認下。
寶玉哽咽地說道:「這是雲妹妹的包袱,她沒過門時,我就瞧見了。」林之孝因聽寶玉這樣說,就將包袱遞到他手上。
寶玉接過包袱打開,就見裡頭滾出一隻文彩輝煌的金麒麟,想起湘雲在時他們二人有說有笑,便又感傷起來,再看包袱里,除了金麒麟,還有價值百金的各色首飾。
王夫人忙搶過包袱,緊緊地攥著包袱口,警惕地望著林之孝,「雲丫頭已經走了,這東西……」
林之孝思量著史湘雲若還惦記這些東西早打發人來討了,於是說道:「太太若想留下就留下吧,只是裡頭倘若有雲姑娘打小戴著的東西,還是給人家送去的好。」
「那金麒麟是雲妹妹打小就有的。」寶玉說道。
王夫人冷笑道:「她不守婦道,不過是被休回家一個月,就急趕著嫁人。你想著她,她可不曾想著你。據我說,這些就算是她欠你的,將來就指望這些給你娶媳婦呢。」
寶玉心道兩個兒媳婦叫王夫人磋磨成那樣,又何必再糟蹋旁人,於是嘀咕道:「不如用這些,在鄉下買幾畝田幾間房子,咱們去鄉下安生度日吧。」
王夫人睜大眼睛錯愕地問道:「你不向北靜王府當差了?」
寶玉苦笑道:「太太,抄家時從家裡抄出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璉二哥不追究,難道太太就以為沒有旁人議論?」
賈政在大牢里吃了很多苦,如今也沒旁的心思,聽寶玉那樣說,就道:「聽寶玉的吧,咱們去鄉下男耕女織,也比留在這勾心鬥角強。」
王夫人心恨賈政、寶玉二人被消磨了志氣,又說不過這二人,於是心道權當去鄉下臥薪嘗膽。於是就跟林之孝打聽何處有田地屋舍發賣,聽說紫檀堡那有賈母給芳官等買下的地,於是一家三口雇了車就直奔紫藤堡去。
且說賈政一家拿著史湘雲的東西去鄉下買了地,那邊廂,賈璉聽聞榮國府一角要賣給旁人,便馬不停蹄地向忠順王府去。
賈璉在王府門前下了馬,就望見蔣玉菡向外來,於是跟他寒暄起來。
蔣玉菡拱手時,暗暗向賈璉擠了下眼睛。
賈璉心裡納罕,又不好多問,於是在三間的大門廳里略等了一等,就隨著人向忠順王爺常住的小小退步中去。
到了那退步門前,就聽見裡頭高談闊論聲,細聽,似乎又是道家言論。
賈璉因忠順王爺近幾年修道的緣故,也常去尋終了真人問道,因此聽上幾句,就覺高談闊論之人言之有物,於是就在門外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