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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三日後,薛姨媽、王熙鳳進宮謝恩時,薛寶釵請了她們二人進毓秀宮說話,又打發薛姨媽去照看榮郡王,只留了王熙鳳在屋子裡。
「娘娘有什麼話要吩咐?」王熙鳳心裡冷笑薛寶釵早先清高,如今還不是一樣要求著她。
薛寶釵吸了一口氣,說道:「請嫂子想方設法,待儉郡王賑災之時,叫他弄出差錯來。」
「什麼差錯?」王熙鳳逼著薛寶釵說,心道不能叫她枉做小人,也該叫薛寶釵正經地出面做一回歹人。
薛寶釵沉吟著說:「總之,要叫他出個一輩子都被人盯著的差錯。」
王熙鳳狐疑地說道:「儉郡王素來老實本分,也不打眼,他什麼地方得罪娘娘了?」
薛寶釵坐在檀木椅子上,支著頭,諱莫如深地說道:「誰叫他生了長孫呢?」
王熙鳳會意,心道興許皇帝會瞧著皇長孫聰明伶俐,將皇位給了他呢?想著,見有太監來提醒時辰,就忙領著薛姨媽退了出去。
坐 在回家的翠幄朱瓔轎子裡,王熙鳳就不免沉思起來,想著重災之地在江西,心裡就有了主意,於是叫了旺兒過來,對旺兒悄聲說:「南安郡王不是有心求和嗎?叫他 想法子將儉郡王押送到江西的賑災糧草或劫或燒了。提醒他一句,若是沒了南安老王爺又打了勝仗,南安王府這輩子都休想抬得起頭了。」
旺兒忙答應著,立時就向南安王府傳話。
南安郡王先埋怨王熙鳳陽奉陰違又獻上糧草,如今聽她那樣說,也覺此法可行,於是悄悄令人給江西節度送信。
江西節度是官,押送糧草裡頭又有薛家人,如此又是官匪一路,又是裡應外合,於是押送向江西的糧草,才一入江西,就不翼而飛。
此事原本算得上天衣無縫,奈何儉郡王為人老實,見糧草不見了,一邊打發人回京報信,一邊執意追查,恰一日發現了蛛絲馬跡,儉郡王著急追查糧草,失足跌落馬背,摔端了肋骨,熬了兩日,就一命嗚呼了。
平白無故,少了個兒子,水沐悲痛之下,罷免了江西任上上下數十名官員,白日裡又聽朝臣勸諫休兵,晚上又為賑災糧草著急,於是在正月里就病倒在床上。
房文慧領著皇長孫親自伺候湯藥,見水沐憂心忡忡,嘆息一聲,就說道:「臣妾倒有個法子賑濟災民。」
水沐無耐地說道:「你有個什麼法子?」
房文慧說道:「一,借著太后大壽,大赦天下,將那些在牢里吃白飯的,瞧著罪名不大,且有心悔過的,都放出去;二,江浙一帶最是富饒,不如,臣妾懇請房、許、黎、袁、寧幾家,勸說江浙一帶鄉紳富豪捐出錢糧來。」
「……這五家最是可恨,有十分的能耐,也只肯使出五分來,他們肯出這個風頭?」水沐咬牙說道,對這幾家,當真是又愛又恨。
房 文慧說道:「臣妾帶著皇長孫去許家跪著,他們雖素來瞧不起臣妾,但儉郡王素有美名,皇長孫上年才沒了父親,這五家人都是不肯出風頭罷了,卻不是沒有良心 的,定會應允了。只要他們應允,江浙兩地做官的經商的,哪有敢不賣他們兩分顏面的?況且,那麼多賑災糧草,被人劫去了,難道就燒了?只怕還藏在江西呢,打 發人拿出銀子高價去買,瞧出誰家莫名多了錢糧,難道還不知是誰搗的鬼?」
水沐正頭昏眼花,聽她這樣說,因想著房文慧雖是皇后,那五家卻素來不將她放在眼中,就說道:「委屈你了。」
房文慧笑了一笑,就鄭重地握著皇長孫肩頭,問他:「可想叫你父皇在泉下瞑目?」
皇長孫登時用力地點了頭。
「那就跟奶奶去許家跪著去,許家不答應幫忙,咱們就不起來。」
「嗯。」皇長孫忙又答應著。
房文慧吸了一口氣,就牽著皇長孫向外去,也不坐鑾輿,上了戴權平素出入宮廷的轎子,就向許老尚書家去,等進了許家,到了前頭廳前,就領著皇長孫出來在廳前跪著。
許家下人瞧著,忙去支會許之安、許世寧,又忙將房家老爺、太太請來,待房家來了無用後,只得又將寧家、黎家、袁家老爺、太太請來。
一群人如何勸說,也不叫房文慧、皇長孫起身。
又見天漸漸晚了,外頭涼了起來,眾人唯恐皇長孫出事,再三勸說無用後,只能聚在倒廳里說話。
「老尚書,你說該怎麼辦?」房文慧之父恨恨地說道。
許之安揉了揉耷拉下來的眼皮子,又去看許世寧。
許世寧說道:「主上是不肯休兵了,皇后來咱們家跪著,就已經是罪,若不肯答應,豈不是罪上加罪?況且,那樣多的災民,若鬧得大了不好收場,那該如何是好?」
黎碧舟因他父親不在京都,就替黎家說道:「事到如今,不能不管了,儉郡王已經沒了,皇上連個兒子都丟出去了,難道咱們就不能暫且不韜光養晦?」
許、黎兩家既然說了話,袁、房、寧三家也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頭。
許世寧於是走到廳外,跪下對房文慧說道:「幾家已經答應下來了,請娘娘帶著皇長孫回去吧。」
房文慧舒心地一笑,趕緊地將皇長孫攙扶起來,略給他揉了兩下腿,就帶著皇長孫依舊坐了轎子向宮裡去,待進了宮,見到龍床上的水沐,不禁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