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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兒笑嘻嘻地說道:「璉二爺這話太高深了一些,小的聽不懂。」
「你奶奶讀過書,她聽得懂。」賈璉笑完了,就覺這話像是挖苦王熙鳳一樣。
旺 兒心道這讀書人就是毛病,沒事總打什麼啞謎,於是拱手退了出來,見他才出來,廣仁伯府的禮物就送了來,於是又進來給賈璉磕頭,隨後才回了廣仁伯府,在府上 宣闊的廳上,看見王熙鳳淡妝素裹地拿竹剪子修建花草,就說道:「璉二爺說,奶奶就算是一隻猴子,他也樂見奶奶做了齊天大聖,而不是涎著臉逗人玩笑的猴 頭。」
王熙鳳一剪刀,將長得十分茂盛的蘭花剪掉了頭,眸子裡忽明忽暗。
「奶奶,璉二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齊天大聖,大鬧天宮。」王熙鳳閉著眼睛。
旺兒跟隨王熙鳳多年,早依稀覺察到王熙鳳要做什麼事,忙歡喜地說道:「有璉二爺相助,奶奶還怕什麼?」
王 熙鳳攥著剪刀,低聲念叨著:「寒風颯颯,怪霧陰陰。那壁廂旌旗飛彩,這壁廂戈戟生輝。滾滾盔明,層層甲亮。滾滾盔明映太陽,如撞天的銀磬;層層甲亮砌岩 崖,似壓地的冰山。大捍刀,飛雲掣電;楮白槍,度霧穿雲。方天戟,虎眼鞭,麻林擺列;青銅劍,四明鏟,密樹排陣。彎弓硬弩鵰翎箭,短棍蛇矛挾了魂。大聖一 條如意棒,翻來覆去戰天神。殺得那空中無鳥過,山內虎狼奔。揚砂走石乾坤黑,播土飛塵宇宙昏。只聽兵兵撲撲驚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
「奶奶?」旺兒聽得稀里糊塗,但聽王熙鳳聲音越來越沉似乎走火入魔一樣,趕緊地問了一句喚回她的神智。
王熙鳳醒過神來,笑說道:「去吧,你親自向南邊走一趟,問一問大爺,事到如今,他怎樣想?再打發人去吏部盯著,瞧瞧咱們大爺,可會在立太孫後,立時丟了官。」
「是。」
☆、第209章 東風西風
旺兒出去了,軒闊的廳上,只坐著王熙鳳一個人,她愣愣地發呆,待見大哥兒一露頭見她在扭頭就走,就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跟你爹一樣,見了我,躲什麼?」
大哥兒忙堆笑著進來,笑道:「不曾想母親在,怕打攪母親正事。
「事讀得怎樣?」
大哥兒不知是隨了薛蟠還是怎樣,素來不愛讀書,訕訕地笑說道:「已經溫習過一回了——太太說,咱們家又不是尋常人家,犯不著豁出命去讀書。」
「混帳東西!你太太的話頂用,怎不見你老子有出息?若不是你老娘費心費力,只靠你老子,怕你連口飯都吃不上呢。還不滾去讀書,若不讀出個樣來,看我怎麼收拾你。」王熙鳳怒罵道。
大哥兒縮著脖子不敢動彈,見王熙鳳罵完了,趕緊地就向外去。
王熙鳳嘆了一口氣,心道大哥兒怎就沒有她的氣概呢?於是起身向後院去,正要回房,就聽見二哥兒在說「只怕父親要辭官回家了」,於是頓住腳,見二哥兒從平兒房裡出來,就問他:「你說那話,是個什麼緣故?」
二哥兒見了王熙鳳,待要說,又見平兒給他使眼色。
「說。」王熙鳳斬釘截鐵地說道。
二哥兒忙說道:「父親重義氣,怕不肯叫璉二伯左右為難,又怕被朝廷猜忌,又怕應付不得母親,於是要辭官呢。」
王熙鳳笑道:「好孩子,你怎就不是我生的呢?我瞧著你比老大強多了,快去讀書吧。」
二哥兒答應了一聲是,就大步流星地向前院竄去。
「奶奶別信他的,一個黃毛小子的話,哪裡能夠當真?」平兒說道。
「眼瞅著快娶妻的人了,還黃毛小子。」王熙鳳笑吟吟地說著,先對門上小丫頭囑咐說:「叫昭兒、隆兒連個追上旺兒,跟旺兒說,叫他跟大爺說,要麼別回京城,要麼升了官再回來。別做出那委委屈屈的樣辭官回來,就好似別人逼得他為難似的,沒的叫人噁心。」
「是。」
王熙鳳又對平兒說:「來,向我房裡來。」
平兒心裡疑惑,卻也跟著她進了房裡。
妻妾二人一個坐在榻上,一個斜簽著身子陪坐著。
「楊侍郎已經沒了,先前的親事也做不得數。」王熙鳳念叨著。
平兒笑說道:「奶奶瞧上誰家的女兒了?」
「茜香國丞相家的女兒。」
平兒一驚,忙說道:「二哥兒到底是姨娘生的,只怕高攀不起。」
「呸,又說那沒良心的話,咱們兩個相依為命多少年了,二哥兒也是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我幾時嫌棄二哥兒是姨娘生的?若不是大哥兒一舉一動,比不得二哥兒瀟灑可人心,我就叫大哥兒去娶了。」王熙鳳恨恨不平地說道。
平兒忙賠不是,又親自倒茶賠不是。
「叫二哥兒準備準備,後兒個就拿了我的書信帶著聘禮,向茜香國求婚去——你帶著大哥兒也跟著去。」
平兒忽覺不妙,忙說道:「我也跟著去了,奶奶一個人留在家裡頭,可怎麼應付得來?」
王熙鳳握住平兒的手,笑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大哥兒好,若是我沒了,大哥兒比不得二哥兒通透,你們母子兩個,多提攜他一把。」
平兒眼淚簌簌落下,哽咽著說:「叫哥兒們走,我陪著奶奶留下。」
「別說這些糊塗話。」王熙鳳聲音一冷,「捫心自問,我待你怎樣?如今我將大哥兒託付給你,你將他照料好了,也不枉我跟你風風雨雨幾十年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