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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聞言立時便叫司棋打發個小丫頭去傳話,隨後只管盡職盡責地將哪一日宗里老人請他們兩口子過去吃茶吃飯的事說了一通,總之,賈璉新婚這一月內,除了今日,日後每日都有親戚朋友相請,就連尤氏那,也請許青珩去小坐一會子。
許青珩琢磨著這些都是應當的,邊聽迎春說著邊點頭答應著,忽地便見迎春的丫頭司棋穿著一身藍布碎花衣裳進來隨後在迎春耳邊嘀咕了兩句,之後迎春的臉色便略變了一變。
「可是出了什麼事了?」許青珩忙問。
「……方才鴛鴦從琥珀那聽說,今兒個趙姨娘過來,在老太太耳邊嘀咕著她約莫是有了,請老太太幫著她擋一擋二太太呢。」迎春憂心忡忡地瞥了一眼許青珩的肚子。
許青珩笑道:「左右二老爺生的也不用咱們出錢出力,孩子生下來好好地道一聲恭喜就罷了。」
司棋見許青珩這麼看得開,忙低聲道:「奶奶,那邊若是再添一個男丁,就越發襯得咱們這邊荒涼冷清了。環三爺越發大了,蘭哥兒也能給老太太請安了,大爺雖病病歪歪你,但好歹是個男丁,更何況還有個冰雪聰明的寶二爺……」
說一千道一萬,終歸是榮禧堂這邊男丁稀少,底氣不足。
許青珩一愣,不自覺地摸了一摸自己的小腹,再看千金小姐迎春、婢女司棋都滿懷希冀地望著她,頓時就如千斤的擔子一下子壓到了她肩上,越發明白榮禧堂這邊生兒育女的重要性。雖賈璉能幹且壓得住陣腳,但賈璉一日無子,榮禧堂這邊終歸有些底氣不足,讓人覺得後繼乏力。
「萬事,隨緣吧。」許青珩輕嘆了一聲。
迎春這小姑子也不便深說,又絮叨了兩三句,眼瞅著快到飯點了,便對許青珩笑道:「嫂子快些換了衣裳去老太太那邊,二太太、大嫂子都不過來,老太太那邊冷清著呢。」
許 青珩心不在焉地點了頭,依舊坐在榻上令婢女給她更衣,待換了衣裳,左右不見賈璉過來,又想賈璉素日裡便不與賈母在一處用飯,於是便領著婢女溫嵐、溫嶼向賈 母處去,因昨兒個許青珩發過威,賈母也不敢在她頭回子立規矩時給她下馬威,於是這一餐許青珩便輕輕鬆鬆地應付過了。
待從賈母處回來,又在東間裡擺下飯,才見賈璉換了一身半新不舊的絹布衣裳過來。
賈璉在溫嵐捧著的盆子裡洗了手,在炕上坐下後又請許青珩也坐下,含笑道:「老太太那邊可為難你了?」
許 青珩起身替賈璉布菜,見桌上幾道菜具是常見的家常菜餚,比許家的還要簡單,心嘆賈璉在衣裳上不知儉省,吃食上竟樸素至此,「老太太並未難為我,我過去了, 只說湘雲並不是正經的小姑子,不用伺候她,單伺候她跟迎春兩個,又怕冷了湘雲,叫我自在一些,別太約束了自己呢。」
「這就好。」賈璉笑了一笑,忽地放下筷子對許青珩拱了拱手,「要跟奶奶說一聲對不住了,原本說好明兒個請奶奶吃茶,不想明兒個又有事脫不開身。」
「四哥這話就見外了,又不急在一時。」許青珩笑了一笑,手上握著筷子對賈璉笑道:「四哥一口一個奶奶,不知道的,還道我哪得了這麼大的孫子呢。」
賈 璉一愣,朗笑一聲,記起岳氏有請,就對許青珩道:「倘若見著東邊那大姐姐,你瞧著她眼神閃爍又或者敲邊鼓問大姐夫外宅的事,就領著她去沒人的地,悄聲告訴 她叫她莫多心,就說大姐夫是要留著外宅籠絡人奔前程呢,她若多事,壞的是她自家夫君的名聲跟前程。她再問,你就說珠大哥也知曉此事。」此事必要防患於未 然,不然指不定元春用下什麼手段呢。
聽見「外宅」二字,許青珩眼睛驀地睜大,想起先前賈璉提過的小花枝巷,心下腹誹留著那外宅必定是要做壞事了,待要深問,又見賈璉不再提了。只覺趙姨娘有喜一事應當與賈璉說一聲,於是便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聽說,趙姨娘有了。」
「二叔寶刀未老。」賈璉渾不在意地道。
許青珩見賈璉是這麼個態度,不得不放下筷子鄭重地道:「今日迎春憂心忡忡,就連司棋都……,倘若……」
賈璉握著筷子的手一頓,思量一番,便也放下筷子,袖著手鄭重其事地對許青珩道:「此事,我思量了兩日,正要與你說呢。」
「何事?」許青珩雙目炯炯地望向賈璉。
賈璉躊躇一二,便道:「我此去,興許幾月,或許累年才能回來,是以,我思量著萬一留下一兒半女,令你們母子二人在風刀霜劍里艱難度日,不如防患於未然,生兒育女之事,待我回來再提。你只當換了個地方,再做幾年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吧。」
許青珩呆住,猛然明白賈璉先前若即若離,是怕令她有了身孕,雖明白賈璉的意思,但心裡卻莫名地失落起來,不自覺地掉了眼淚,開口就道:「你只這般想,怎不想倘或你不回來了,我隻身一人在賈家……」
一時失口說了不吉利的話,忙啐了一聲,雙目含淚地望向賈璉。
賈璉一手撐在小飯桌上,一手拿了絞絲帕子遞給許青珩,「我回不來的事,想也沒用。我能想的,就是回來後當如何,我要我的孩兒無憂無慮,而不是生下來被一堆餓狼一般的眼睛盯著,倘或你一時不察,他叫人害得體弱多病,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