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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姨太太,你來評評理。本是他們家姑爺踹死了我孫子,就賭咒發誓說要養我終老,誰知他們家姑爺跑了,上上下下就也怠慢了,我嘴裡渴了,喊了半天,也沒人給倒杯水。」賈代儒老妻說著話,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下。
王夫人臉色一白,忙笑道:「是下頭的丫頭不聽話不懂事,等我去罰她們。」因見翠縷在,就令翠縷趕緊攙扶著賈代儒老妻回房去;又對湘雲說:「領著二太太去你房裡說說話,請二太太指點指點你手上的針線。」
「哎。」湘雲答應著,就請薛二太太向抱廈裡頭去。
薛二太太看出王夫人的尷尬之處,就識趣地隨著湘雲去了。
薛姨媽不禁紅了眼眶,望向這空蕩蕩連根樹苗也不見的院子,說道:「好歹在院子裡種幾朵花,看著人也精神一些。」
「人手不足,好端端的花都叫丫頭們養死了。老爺說瞧著枯花不吉利,不如乾脆不種了。」王夫人瞄了一眼金釧,見金釧點頭,心知房裡已經收拾妥了,就請薛姨媽向房裡頭去。
薛姨媽踏進屋子,就掉了眼淚,指著門上窗子、牆上擺設說:「這些還都是珠兒出殯那一日的擺設。」
王夫人哽咽說:「這還是見你來,勉強擺出來撐場面的。誰知又叫你認出來了。」
聽王夫人哭窮,薛姨媽登時警覺起來,暗道王熙鳳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不可借銀子給王夫人,她千萬要牢記此事,免得又被王夫人哄了去。
「這邊坐下吧。」王夫人拉著薛姨媽在鋪陳著陳舊坐具的交椅上坐下,輕嘆一聲說:「既然都叫你看見了,我也不怕你笑話了。你瞧瞧西邊是什麼排場,我這邊又是什麼排場?」
薛姨媽暗暗提醒自己說:若非王夫人先前將宗里的產業發賣,又怎會如此?於是輕笑著說:「有寶玉呢,聽說寶玉很是出息。想來寶玉沒少得北靜王府賞賜吧?」
王夫人輕笑著點了點頭,忽地又問:「寶釵怎樣了?還不見冊封嗎?」
薛姨媽臉色陡然一變,勉強笑道:「冊封什麼?寶釵進宮不過是陪著太后解悶罷了,千萬不能胡說。」
☆、第168章 婆媳之爭
王夫人見薛姨媽口是心非,登時明白這其中有機可趁,就忙說道:「可是其中有變?」
薛姨媽欲言又止,薛蟠下落不明、王熙鳳遠去茜香國,宮裡忽然有了變故,叫她一時也不知該跟誰商議。
「到底什麼事?快說呀,別叫寶釵一個人在宮裡難受。」王夫人急切地問。
薛 姨媽猶豫再三,雖在王夫人手上吃過虧,但終究因這會子沒有旁人商議對策,就對王夫人說:「不知怎麼著,太后忽然對進宮請安的王妃說『寶丫頭那樣賢惠,不知 哪家福氣大的,能討了她回去』。」心裡一酸,眼淚又落了下來,「偏生鳳丫頭不在家,要跟戴公公、李公公打聽,人家也不耐煩理會。問得多了,小李子公公只說 約莫是寶釵哪一句不對,將房妃得罪了。」
按說薛寶釵在宮裡有兩年了,也跟皇帝下過棋賞過花,談論過經書子集。本該是眾人眼中的明日妃嬪,偏那「明日」還沒等到,太后先冷不防地說出這意味不明的話來——據如今看來,寶釵若不入後宮,又能嫁給哪個?
王夫人親自遞了茶水到薛姨媽手上。
薛姨媽見裝茶的茶碗不過是個素白的細瓷茶碗,就輕嘆了一聲。
「你別著急,待我替你向南安太妃那打聽打聽。」王夫人打了包票,拉著薛姨媽的手,感慨說:「鳳丫頭野了,指望不上了。據我看來,將來咱們姊妹都要指望寶釵呢。」
薛姨媽警覺地抽回手,低下頭飲茶。
王夫人再接再厲地悄聲說:「你可知道房妃寒氣入宮的事?」
薛姨媽點了點頭,又笑道:「探春本沒有婆婆,如今得了個便宜婆婆。皇子妃又是個房家孤女,料想也不敢對探春眉高眼低,況且五皇子府就在榮國府隔壁,探春越發自在了。」
王 夫人笑道:「誰還指望享她的福不成?你當真是憨厚老實了一輩子,你想,五皇子雖性情張揚了一些,但也是知道輕重的,無故得罪太上皇做什麼?況且,人人都知 道五皇子與房妃存有母子之情,見五皇子在門外受苦,房妃能裝作不聞不問?據我看來,是有人知曉太后偏袒房妃叫她有了身孕,便有意試探房妃,看她肯不肯捨棄 親生骨肉。」
薛姨媽嚇得目瞪口呆,伸出五根手指,顫抖著說:「五皇子?」
王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暗道橫看層嶺側成峰,左右沒人來分辨那房妃為何就那樣湊巧的寒氣入宮,拉過薛姨媽的手握住,「你可瞧明白了,探春找的,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上會子太后替房妃出面說清有孕的事,這會子,必定是太后為房妃出頭呢。」
「這可怎麼辦?好端端的,寶釵怎就得罪人了呢?」薛姨媽急得六神無主。
王夫人拿著帕子替她擦著眼淚,勸說道:「那房妃既然不能有子嗣,日後只能聽五皇子擺布,五皇子那,探春又是很有主意的人,我雖不好,但她總要聽她老子的話。」
薛姨媽忙道:「這樣,就只能請姐夫跟探春好生說一說了,好歹叫太后別再說這樣嚇人的話。」
「定然要說的,寶釵若是出宮嫁人,還拿什麼臉面見人?」
薛姨媽忙點了頭,忽然心中又警鈴大作,疑惑地王夫人,躊躇道:「莫不是府上有什麼事,銀錢又一時不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