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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被這幾句話憋得說不出話來,此時是真真正正地見識到了「奴大欺主」,於是對賈蓉道:「你也別去旁處鬼混了,好生地去王家轉一轉,問一問這事到底要怎麼收場。」
賈蓉嬉笑道:「還能怎麼收場?左右告的又不是咱們寧國府。」
「少胡唚,快去。」
賈蓉趕緊答應著,因賈珍要留賈薔說話,就不領著賈薔同去,只自己帶了八個小廝,便一路赫赫揚揚地向王家去。
王家乃是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後裔。這王家宅院也只是依著規制比寧榮二國公府略小一些罷了,論起富貴堂皇,有過之而無不及。
賈蓉拿著賈珍的名帖登門,在前廳略等一等,就被下人引向王子騰內院書房中,進了內書房,望見王子騰盤腿坐在暖炕上似乎是宿醉初醒模樣,忙將醒酒湯遞到王子騰手上,將來意說了。
王子騰蹙著眉頭道:「那林老爺實在不聽人勸,竟當真……」隨後輕笑一聲,「你回去告訴你父親,林老爺告的那幾個是外省賈家人,連一族的都不算,沒甚妨礙。」
「那義忠親王老千歲……」賈蓉眼珠子轉著,見里外間門上懸著的是什錦倭緞緙絲銀紅帘子,帘子邊梨木百寶槅上擺著的是舶來的玻璃樽,玻璃樽邊上有一盒描畫著金髮碧眼外國女人的鼻煙金星玻璃匣子,再向其他槅子上看,見各處都是些鑲金嵌玉的洋貨,心嘆王家果然闊綽。
「喜歡便拿去,你太爺爺曾管過各國進貢朝賀的事,如今家裡還剩下許多各國上貢的洋貨。」王子騰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道:「叫你父親放心,義忠老千歲動了皮毛,林老爺就要動了筋骨呢,林老爺怎敢去捅那馬蜂窩?」
賈 蓉口中答應著是,再三推辭,待王子騰一定叫他拿,便將那露出白馥馥外國女人肩膀的鼻煙匣子裝進腰上荷包里,謝過王子騰後見王子騰一直揉著太陽穴,忙識趣地 退了出去,在門外又遇上了王仁,聽王仁罵了柳湘蓮幾句,又看王仁領著一頂翠幄轎子出門,眼瞅著轎子上用絲絛編織的流蘇網絡上綴著幾顆精緻的珠子,忙問王 仁:「轎子裡的是太太?」
王仁拿著帕子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笑道:「這大熱的天,太太才不耐煩動身呢。是你姑娘。」
賈蓉聽說是王熙鳳,連忙對著轎子一拜,「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王熙鳳抬手撩開轎帘子,露出一張芙蓉面來,輕笑道:「幾個小姊妹一起玩笑,我也收到了帖子,過去瞧一瞧。」看那賈蓉打扮得妖妖喬喬,又抿嘴笑道:「我且問你,這幾日,西邊璉二爺都忙什麼呢?」
「哎呦,那邊的璉二叔可了不得了,竟是豁出命一樣閉門讀書呢。我們這些胸無大志的紈絝子弟,想見他一面也不成。」
王仁嗤笑道:「怕他閉門不出,讀的不是書吧。」有道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他篤定賈璉是打著讀書的幌子在書房裡做那不人不鬼的事呢。
王 熙鳳怔了一怔,放下帘子,拿著左手去捋右手上光閃閃的金釧,催著王仁領著轎子出門,待王仁不跟賈蓉廢話後,拿起煞費心思弄來的帖子,不認得字,只去看那上 頭折枝玫瑰花樣子,她也是百般打聽,才好容易找到這麼一家跟他們王家跟許家都有親戚關係的人家,閉上眼睛外靠在轎子壁上養神,待聽見轎子外有動靜,便知自 己已經進了前任工部員外郎楚家裡頭了。
轎子直接抬進了後院,下了轎子眼中就是一片蒼翠。
「王妹妹來了。」楚家小姐楚如慧立在轎子邊,待王熙鳳從轎子裡出來了,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見王熙鳳上穿大紅底子縷金梅花紋樣圓領褙子、下著醬紫馬面裙,頭上攢珠累絲赤金鳳與耳上懸著的一對東珠交相輝映,明艷動人之極,叫她不覺自慚形穢起來。
王熙鳳有意失落地道:「母親過世多年,前幾日聽奶媽子說,才知道原來母親那邊跟府上原是親戚。多少年沒來往過,還請姐姐莫怪。」
楚如慧笑道:「你也太客氣了一些,你年輕,長輩們不說,你哪裡會知道?」細論起來,王熙鳳的母族裡的姑老太太,便是如今楚家裡的老太君。
「老太君等著呢。你快隨著我來。」楚如慧看王熙鳳生得俊俏、言談爽利,又覺病中的老太君得知娘家侄女的女兒尋上門來,定會心中歡喜,忙領著王熙鳳向楚老太君養病的花園子裡去。
王 熙鳳細細去看楚家的亭台廊廡,見這楚家處處狹窄逼仄,遠不似她往日裡去的王公家裡那般軒闊大氣,進了一座小巧玲瓏的花園子裡,望見一道爬滿藤蘿的籬笆牆後 立著兩個僕婦,細細去看那僕婦的穿著打扮俱像是王家三等僕婦的裝扮,心裡嗤之以鼻,只是這也在她意料之中,若是這楚家十分闊氣,王家怎會跟楚家斷了來往? 再入內,就聞見滿屋子的藥香。
楚老太爺、楚老也先後病故,楚家漸漸日薄東山。
此時楚老太君聽聞王家姑娘尋親上門了,攙扶著兩個小丫鬟掙扎著從床上起來,坐在明間裡,笑眯眯地看著王熙鳳,嘴上道:「果然跟你母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王熙鳳抿嘴一笑,款款地跪下磕頭道:「昔日不知道,沒來老太君跟前盡孝,還請老太君莫怪。」
「你小孩子家,怪你作甚?」楚老太君忙笑著,再看王熙鳳身後丫鬟送來的一堆裝在錦盒中的禮物,心中越發歡喜,咳嗽幾聲,細細問了王子騰夫婦、王子勝夫婦的事,便叫楚如慧領著王熙鳳出去見楚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