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賈璉正坐在廊下欄杆上看吳新登的「投名狀」,聽了這話,就笑道:「你告訴老太太,我立時過去。」
鴛鴦一怔,隨後見賈璉暗暗給她使眼色,先因那勾魂一樣的眼神迷怔了一下,臉上燒了一燒,隨後就去跟賈母回話。
賈璉待趙嬤嬤來回話時,就將早先與趙天梁等商議好的名單拿給趙嬤嬤,「媽媽依著這名單來安排人手,從廚房到二門角門上的小麼兒,哪個不服的,只管打出去。旁人怎樣寬仁我不管,我手上可是不養那些仗著有些體面就以干爺爺干奶奶自居的主。」
趙嬤嬤連連答應了,眉開眼笑地看著越發出息了的賈璉,因不識字,就尋了個識字的小麼兒跟著去安排那些瑣碎事。
賈璉瞧著內院再沒有其他事了,叫人拿些庫房裡的字畫給賈赦送來後,免得有人來尋賈赦求情,就叫人鎖了東跨院的門,一徑地向前去,有意地在榮禧堂五間大正房裡轉了轉,將堂上大紫檀雕螭案上的擺設字畫一一看遍,從西邊穿堂進了賈母院,直接向賈母的屋子裡去。
這會子賈母正在歇晌,人躺在榻上,雖叫丫鬟引著賈璉進來,也只裝作不知道他來,依舊叫琥珀拿著美人拳給她捶腿,須臾見腿上的力道沒了,又聽吱嘎一聲,正待要訓斥琥珀,就見杏臉桃腮的琥珀疑惑地看向自顧自拖來凳子坐在賈母面前的賈璉。
「璉兒來了?」賈母笑道,心下不喜賈璉沒規矩地不聽長輩發話就搬了凳子坐下。
「嗯,來了,有些東西要給老祖宗過目。」賈璉將金陵鋪子掌柜們的供詞並吳新登的投名狀遞給賈母,「老祖宗放心,案子撤了,你的那些下人還養在我手上呢。」
琥珀聽不懂這話的意思,回過神來,還要再給賈母捶腿,見賈母揮手示意她出去,只得輕輕地退了出去。
賈 母坐正了身子,兩隻手微微發顫,只見幾張紙上,是金陵鋪子掌柜們簽字畫押的證詞,句句都是指證她指使人竊取賈家錢財;那冊子上,更是事無巨細,連她拿著日 常開銷名目從公中支取二百兩打點她院中死了的丫頭家人的事,也細細地寫在上頭,放下證詞、冊子,沉穩地問:「璉哥兒這是什麼意思?」
「吃下去的,吐出來。我知道的虧空就有二十萬,不知道的還不止呢——幸虧有吳新登,他給孫兒略算了一算,虧在老祖宗手上的錢財就有幾十萬。」賈璉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帳冊來。
賈母聽到吳新登的名字心裡一咯噔,冷笑道:「你在金陵無法無天慣了,回到家裡,也要蹬鼻子上臉?我一輩子的老臉因為你都丟盡了,想來也活不了幾年了,還有什麼怕頭?那十七萬明明進了你手上……」
賈璉看賈母是擺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笑道:「雖有虱子多了不癢這話,可也要防著虱子從棉襖里爬到飯碗裡噁心自己不是?」
☆、第39章 樹倒猢猻散
賈璉翻看著帳冊,嘖嘖道:「虧得老祖宗下得了手,到底公中的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賈母怔怔地,向賈璉伸了伸手,想待賈璉將臉伸過來時,重重地扇在他臉上,誰知賈璉見她伸手也不搭理,最後一隻手握了握拳頭,笑道:「璉兒,我前兒才說想念雲丫頭了,明兒個打發人將她接來吧。」
賈 璉嗤笑一聲,心想賈赦都說過賈母將史家兩位得罪了,賈母還拿史家來壓他?「慢說什麼雲丫頭,就算將史家兩位侯爺接過來,老祖宗您該吐出來的,也一樣要吐出 來。如今老太太的把柄、二老爺的把柄我都有,今兒個當著聖人的面,除了我沒一個敢站出來替二老爺求情的。事已至此,您總該識時務了吧。」
賈母見賈璉的話一點情面也不給她留,一怒之下猛地站起身來,尚且因這一站頭暈眼花中,就冷笑道:「你這不孝孫子孫是要逼著我去死?」當下叫道:「鴛鴦、鸚鵡,速速拿了白綾來,叫我吊死在璉二爺面前!」
鴛鴦、琥珀等丫鬟趕緊進來,見賈母動怒,便跪了一地。
賈璉當即也躬身為難道:「老祖宗,金陵的官司孫兒已經壓下去了,雖有幾句風言風語,但老祖宗不理會他們就是,何必要自裁謝罪?您若當真去了,說閒話的只會更多。」
賈 母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見此時賈璉還不肯服軟,思量再三,只覺此時自己跟賈璉翻臉,外頭人定會以為她還是偏心賈政為了賈政有意不給賈赦、賈璉父子好臉, 總歸不管賈璉對她做出什麼不孝的事,外頭人也只會說她不好,揮手叫鴛鴦、琥珀等退下,忍辱道:「你想要多少?」
「老太太給多少?」
「十萬,早先拿了十七萬出來,我哪裡還有多少?」賈母頹唐地道,本以為賈代善沒了,滿府里就以她為尊,誰承想,竟然冒出個逼著她死的孫子。
「四十萬,孫兒已經知道的虧空就有二十萬呢,這帳本上其他零碎的,合起來也有個幾十萬呢。」賈璉道。
賈 母不肯,但她、賈政都已經被賈璉壓得死死的,就連賈珠的前程也拴在賈璉手上,便是她此時死了,外頭的人只會替賈璉打抱不平,以為是她陷賈璉於不義,只得服 軟了,「給你可以,但你寫下字據來,若你反悔,我便拿了字據出來給旁人看,叫人知道你這『孝子』到底是如何的狼心狗肺。」
賈璉琢磨著四十萬也夠了,剩下的銀子他慢慢拿就是,笑道:「老祖宗這話說的,您一個養尊處優的老人家,沒事賞晚輩件好衣裳就夠體面的了,留著銀子也沒地用,不如給了孫子支撐家業。」據說賈家還欠著朝廷的銀子沒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