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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待他們走後,就道:「姨父、姨娘,那姓何的不知受了誰指使,鐵了心地抓著案子不撒手。」因見賈政溫厚、王夫人端莊,恰合了薛姨媽口中的話,對他們二人越發敬重起來。
「莫非當真是兩江總督、江蘇巡撫從中作梗?」賈政正色問。
「大抵是了,璉二哥把迎春妹妹都送到兩江總督府上了,怕赦老爺跟兩江總督交情深得很。」薛蟠心裡有些煎熬,一面因璉二相貌、品性,將他看成領著他浪跡花叢的榜樣,一面又因王夫人的緣故,不得不在此時算計著璉二。
「難怪迎春沒出來。」王夫人這會子才想起來迎春也在金陵,須臾,又想賈赦那等一無是處的人都能跟兩江總督交情匪淺,更何況是他們個個出息的二房,未必不是賈赦背著二房說了些什麼蒙蔽兩江總督,才叫兩江總督偏幫著賈赦去叫何知府審案子,於是對賈政道:「我既然來了,又有鳳丫頭來跟迎春作伴,不如,就將迎春接回來?勞煩兩江總督府照料迎春,還該送上厚禮謝他們一謝。」
賈政自然也明白這是與兩江總督來往,並試探兩江總督意圖的大好藉口,當下點了點頭。
薛蟠因被許玉珩捉弄,趕緊將黎芮昔日貶低榮國府兩位老爺的話說一說。
王夫人、賈政來時就聽說過這些。
賈政道:「那些個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同朝為官,心裡為的都是聖人,難道還會為了那些個陳年舊事互相攻訐不成?如今不過是去謝謝他們照料迎春,又不是為旁的。」說罷,藉口頭暈,便將送禮一事丟給王夫人料理,自去書房歇著。
王夫人心知賈政在裝傻,想由著她送禮,甭管她送禮後會不會碰了一鼻子灰,總歸不管賈政的事,拿著帕子擦了擦鼻翼,又撣了撣身邊榻上的彈墨引枕,總覺得這老宅的東西用著不趁手有一股子霉味,「今日為趕著領旨過來,不曾準備下什麼東西,蟠兒回家,與你媽說一聲,暫且從柜上賒些東西,拿去給兩江總督、何知府送去。」
「領旨?」薛蟠詫異了,隨後想起薛姨媽所說,對王夫人連聲道:「恭喜姨娘、賀喜姨娘。」
「有什麼可賀喜的,難為大老爺年紀輕輕,就起不來了。」王夫人唏噓道,落下兩點淚來。
因她這麼一句,薛蟠越發篤定賈赦這爵位要落到賈政頭上了,心中歡喜,但他沒那份玲瓏心思,聽不出王夫人是藉故討要東西,也說不出那「什麼賒不賒帳的,姨娘還沒進金陵,家裡就將東西都準備妥當了」,只說:「姨娘且等等,待我回家跟媽說去。」
薛蟠才出門,一直陰沉沉的天上落起雪來,那雪細碎就罷了,偏只下了薄薄一層,就停下了。
細碎的小雪灑在地上,遮不住黑黝黝的大地,叫人拿著掃帚掃不起來,越發襯得地上污穢不堪。
薛蟠興沖沖地回了薛家,薛姨媽聽了,立時教訓薛蟠道:「你好歹跟你姨娘說一聲東西早準備下了,叫她聽著也歡喜。如今準備齊了東西,再給你姨娘送去,千萬告訴她這些個不值個什麼,也就拿著送人時體面一些,千萬不可提起銀錢的事。」
薛蟠略有些不喜,薛寶釵老成地道:「哥,家裡父親沒了,咱們指著舅舅、姨娘過日子,才不叫人欺負了去。如今姨娘家有事,送些東西過去,也算不得什麼。」
薛姨媽摟著薛寶釵欣慰道:「到底是大姑娘通透一些,比你哥哥強多了。你姨娘你三舅、三舅媽、鳳丫頭都過來了,咱們少不得也要去瞧瞧。」
薛蟠爭不過她們兩個,只得叫了管家來,讓管家依著薛姨媽的吩咐去料理,不過隔了一日,就帶著人,趕著兩輛馬車,並領著薛姨媽、薛寶釵的轎子進了賈家老宅。
薛姨媽登門時,賈璉正在房中給許玉珩寫信。
原來徐玉珩那日辭了賈璉,回家後,就與黎碧舟、黎碧舟之妻房氏合計著給《詩經》添加斷句的標註,標註之後,又想起此事是賈璉起的頭,於是很是君子地寫信向賈璉請教,以示他們沒將「功勞」據為己有。
賈璉原想顯擺一下,將標點符號一一在信中寫給許玉珩,隨後又想自己如今扮演的是個勤奮上進有些天賦但墨水不多的人,於是只在信中說一句末尾結束,有圓滿的意思,該以一個圓圈做結尾,就叫人將信送給許玉珩。
果然許玉珩那邊收了信,大讚那一點句號,比他們原本想的要妥帖,於是又拿了其他與黎碧舟、房氏自創的符號來跟賈璉討教。
賈璉原本想敷衍黎碧舟、許玉珩,此時瞧這兩人是認真做學問的,甚至黎碧舟之妻房氏,也不避嫌地在許玉珩這信上添了幾行娟秀的小字,將她的見解寫在信上,於是一掃早先的敷衍態度,認真地與他們探討起來——自然,為叫許玉珩、黎碧舟更感動一些,他有意弄了些賈赦的藥湯灑在信上,以表示自己是忙中偷閒給他們寫信。
賈璉正在斟酌藥湯要撒多少,才會又叫信紙上有藥味,又不顯得矯情,就見趙天梁、趙天棟兩個進來了。
「二爺,薛家姨媽、薛大爺、薛大姑娘來了。」趙天梁挨近一些,壓低聲音道:「看薛姨媽他們帶了兩車東西過來呢。」
「兩車東西?」賈璉拿著賈赦的愛扇,慢慢地扇著信紙,好叫信紙上的藥湯快些幹掉,「又不逢年過節,這送的是什麼禮?」
趙天棟忙道:「小的也納悶,眼下他們才進府,倒不好立時跟薛大爺的跟班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