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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瓶楓露,二爺喜歡只管拿去。」賴大將正座讓給賈璉,自己只斜簽著坐在下首。
賈璉擰開瓶子聞了聞,笑道:「是點楓露茶用的?」
「正是,如今沒有好水,不好現點了茶湯給二爺喝。」賴大笑道,將馬車裡的茶水點心遞到賈璉跟前,便用心良苦地道:「二爺,那案子不過是自家裡的些許小事,二爺看不慣他們,便拿著鞭子打他們一通就是,何必告到衙門裡,鬧得人盡皆知?」
「哎,我也不想的。」賈璉手上轉著玻璃瓶,心嘆賈寶玉不肯叫他奶娘喝的茶到底是什麼樣?若果然就是這楓露點的茶水,那賈寶玉也太小氣了些,賴大手上可都有一瓶呢。
賴大心裡一喜,暗道果然有門路,忙哄著他道:「莫非是大老爺逼著二爺?」
「老爺也不想的。」賈璉又嘆了一聲。
賴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忙道:「那是誰逼著二爺、大老爺告了自家下人?」
「還能是誰,上頭的那位。」賈璉胡謅道。
賴大不明所以,須臾回過神來,笑道:「既然大老爺、二爺都是不肯的,何不將狀子撤回來了事?誰還敢為難咱們賈府不成?」
「你叫我想想。」賈璉沉沉吟一番,又去打聽賴大帶了多少銀子。
賴大伸出三根手指,賈璉詫異道:「二老爺不是說叫老太太送十七萬來嗎?」
賴大笑道:「二老爺、二爺都是經的事少了,才會被那曲曲兩江總督嚇得慌裡慌張給老太太送信。老太太見多識廣,她說三萬兩能辦下的事,一準能辦到。」
「原來如此。」賈璉點了點頭,拿著帕子不住地擦手,半響恍然大悟道:「看來是我妄自菲薄,忘了自家的能耐,被那上頭人嚇唬兩句,就沒了膽子。」
賴大又要問上頭人是誰,就聽外頭趙天梁說到了,於是撩開窗子去看,見馬車已經進了一所莊子,於是先下了馬車,又攙扶賈璉下來,再看這莊子裡有兩棵桃樹開滿了深紅淺白的桃花俏生生地立在院子裡,正待要附庸風雅地與賈璉說笑兩句,就見忽剌剌地冒出一群人不由分說將隨著他來的幾個小廝按倒在地上。
「二爺,這是怎麼了?」賴大睜大眼睛問。
「沒怎麼,就是賣幾個人而已。」賈璉道。
「賣人?」賴大嘴張了張,又見兩個壯漢向他逼來,忙要逃竄,又被那兩個壯漢狠狠地摁在地上,啃了一口粘著花瓣的黑泥。
「璉二爺,我是老太太派來的……二爺要賣我的人,是不是……」
「不是賣你的人,你們家二爺是要賣你。堵了嘴。」桃花樹後,走出一個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走到賴大跟前,狠狠地呸了一聲,「好個賴大管家,好個威風八面、腰纏萬貫,你也想不到如今會有人把你賣了吧?」
主就是主,奴就奴。再闊氣的下人,要賣了他又費個什麼事?
賈璉看這中年男子似乎要念叨起跟賴大的舊仇來,不感興趣地扭開頭,待趙天梁、趙天棟將搜來的三萬兩銀子拿給他看,見銀子上頭刻著「榮國府五十兩匠於慶」,登時明白這銀子並非賈母所有,是榮國府公中鑄造藏於府中庫房內的,不禁笑道:「我家老太太果然藝高人膽大,二老爺信里不知說成怎麼個緊迫模樣,她還那麼氣定神閒。」卻不知她這麼大大方方地拿了銀庫房的銀子,在帳冊上到底是如何登記的。
那中年男子聽賈璉這般說,心下詫異,卻對賈家的事不感興趣,只道:「這賴大昔日為了買地,勾結薛家叫我家幾乎一蹶不振、家破人亡。如今我將他幾個帶去南洋,這些是買人的銀子,若是璉二爺自己個辦事不利,被你家老太太、老爺盯上,跟我可不相干。」
賴大趴在地上嗚嗚了幾聲,認出這中年男子是昔日因一點子小事結下的仇人後,心登時灰了。
「那自是當然。」賈璉張望一番,見紅日已經西斜,對中年男子道:「放心,契約是從官府弄出來的,蓋著官府印章,放到誰跟前都假不了。只是這賴大心胸狹小,若是你不小心將他放了出來,他又記恨你……也與我不相干。」說罷,叫趙天梁接了賣賴大幾個的銀子,騎馬就向外去。
「二爺,那人可真是恨極了賴大,竟然出了五百兩買他。」趙天梁以為賴大糙皮老肉,五百兩太多了些。
「銀子你們分了,再拿去一些叫金彩打點門房上的人。」賈璉道,回到老宅時,天已經大黑了,進了賈赦院,見賈赦精神稍好一些,正聽迎春念書,將這大半日賈赦吃了什麼、喝了什麼細細地問了一通,晚上依舊在賈赦床鋪對面的榻上歇著伺候賈赦起夜,將孝子該幹的事一一做了一遍,臥在床上,聽趙天梁說賴大已經被裝在船上隨著滔滔江水出海了,抿著嘴輕笑道:「何知府定下的期限到了,叫人催一催二老爺。」
「是。」?
☆、22巧舌詭辯
趙天梁悄悄地去了知府衙門,敦促何知府期限快到了。
何知府打心裡不樂意插手賈家的事,免得夾在賈家兩房中為難,但聖人既然偏袒賈赦、賈璉,因此雖有賈政、王夫人打點的人頻頻來說情,他少不得要依著聖人的意思辦,於是派了兩個衙役去支會賈政一聲。
賈家就如四處透風的籬笆牆,誰還不知道王夫人如今替賈母頂缸呢。
看賈政為難,周瑞甚至脫口道:「不能叫老太太的名聲有損,我這就去半路上迎一迎賴大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