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迎春見王熙鳳眼睛裡噙著淚,動了惻隱之心後,卻還是低低地答應了一聲是。
王熙鳳眨了下眼睛,吸了口氣,對迎春笑道:「不用你打發,平兒,去收拾了東西,咱們隨著元大姐姐住在一處。」
賈璉只道王熙鳳死心了,依舊向賈母正屋去。
迎春尷尬地一笑,平兒忙道:「我隨著司棋去收拾東西。」忙帶著司棋離了這處。
迎春不尷不尬地也要走,王熙鳳卻笑道:「迎春妹妹,我隨你去說說話。」說罷,挽著迎春便有說有笑地順著遊廊向迎春院子裡去,雖心裡比迎春還尷尬,卻也極力裝作雲淡風輕。
她是王家大姑娘,但又不是王子騰、王子勝親生的,婚事原本就高不成低不就,尷尬得很;原本賈政王夫人住在榮禧堂,賈赦、賈璉父子在賈母跟前說不上話,她許給賈璉,兩個一樣尷尬的人,也算是十分匹配。可如今又不同了。
如今看她叔叔王子騰的意思,在外頭高不成低不就的也難能覓到什麼好的,只該還在賈史薛三家裡找,可這三家裡頭,難道不嫁賈璉,要嫁薛蟠?除此之外,史家裡也沒個年紀相當的。雖說賈璉跟王家有些齟齬,但少不得,她要為了自己的終身搏一搏。
滿腔心事下,王熙鳳挽著迎春的手進了迎春院子,只見這原本給元春住著的院子寬闊亮堂,院子裡堆滿了牡丹芍藥,白石砌成的小水渠中,又有白鶴舞翅、鴛鴦戲水。
人到了房門外,一堆帶著金銀披著錦繡的教引嬤嬤、婢女便忙出來迎接。
房內自是不用說,牆上掛著名家字畫、炕上擺著玻璃炕屏,好似將一家子好東西全擺到了迎春房裡。
「鳳姐姐坐吧。」迎春請王熙鳳上炕說話,琢磨著如何送客。
王熙鳳坐下了就沒打算走,待司棋用一隻透明玻璃戧金蓋碗盛著點了玫瑰露的清茶來,抿了一口,笑道:「聽說你二哥哥將冬兒都打發了?」
迎春點頭道:「二哥哥說用不著她們了,只留下幾個看屋子的,就將冬兒幾個嫁了。」
王 熙鳳自命不是尋常唧唧歪歪的女子,也立下誓願待嫁與賈璉後,便將冬兒幾個打發了,此時見賈璉當真打發了,不覺落寞起來,心道到底何許人也竟然叫賈璉這麼痴 情以待?!莫非當真是那黎家千金?勉強笑道:「看來你二哥哥是當真上進了,聽說你二哥哥的先生家有位年輕姑娘,左右元大姐姐日日跟著嬤嬤學規矩,不是咱們 這一路的人,不如請了那位葛姑娘來說話?」
雖說迎春尚小,不解男女之情,但昔日王熙鳳過府,不曾與她說過幾句話,如今專程過來,又要見葛慧中,她哪裡會料不到王熙鳳是有事要用到她,不肯過問王熙鳳的事,奈何她不像賈璉那般能當著人面不給人臉,於是猶豫著要如何開口送客。
忽地紅玉進來道:「姑娘,老太太叫你開了珍饋庫,拿些上等的乾貨出來,叫翠姨娘帶回去給姑老爺吃用。」
迎春雖納悶賈母為何不拿了她自己院子裡的珍饈送給林如海,畢竟他們一房從金陵回來後一插庫房,哪裡不知道他們回來前賈母搶先收拾過庫房,雖納悶,但巴不得出去呢,對王熙鳳道了一聲少陪,便領著紅玉、繡橘向外頭去。
王熙鳳坐在炕上,幽幽地看著紅艷艷的茗茶,半天不說話。
「姑娘——」平兒小聲地問,她跟王熙鳳心裡明鏡一樣,怎會不知道那紅玉是有意那麼說將迎春引出去。
「哎,怪我昔日不會為人,怠慢了迎春妹妹。」王熙鳳嘆了一聲。
「那咱們回二太太那去?」平兒小心地試探。
王熙鳳對平兒招了招手,待她湊過來,就道:「叫旺兒幾個去打聽打聽,瞧瞧咱們家可有跟黎家沾親帶故的親戚。」若不是因了王夫人的事,那會子在船上她早認識那姓黎的了,如今也不會費這麼些事。
平兒忙道:「姑娘,那黎家不是咱們能……」
「你懂什麼,這叫做知己知彼。」王熙鳳還沒忘記昔日在金陵時拿著賈璉許過親的事叫黎家惱羞成怒過一次,今次她再要去試試看,若是那黎家發話不肯跟賈家聯姻,她也能少掉一個對手。
平兒只得點了頭,又覺主人家不在,在迎春這一直坐著也不好,就攙扶王熙鳳起身。
「不用你攙著。」王熙鳳自己個站起身來,見司棋起來,就笑道:「還要借了你家姑娘的鏡子一用。」
司 棋忙拿了迎春的象牙鏤空花卉鏡匣來,王熙鳳瞧見匣子上鑲嵌著金翠明珠,比她在元春那用的還要好上幾倍,心嘆到底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元春那麼個十全十美 的人都能被迎春比下去,抿了頭髮,拿著鏡子中的面孔與那日渡口上見到的紅衣女子比了一比,只覺自己與其在這邊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去賈母那坐一坐,討賈母 的喜歡。
重振旗鼓後,便又出了迎春院子向前頭賈母院去,在大台磯上問門上小丫頭,「林姑老爺、璉二爺從這院子裡出去了沒?」
小丫頭笑道:「方才前頭散點心,聽說都向大老爺房裡去了。」
王熙鳳點了點頭,依舊進去,望見寶玉、湘雲兩個在掐鳳仙花,只一笑,又向前去,進了賈母房中,就見滿頭銀髮的賈母坐在套間炕上,右手邊矮凳上坐著林如海的侍妾鳴翠,那鳴翠二十上下,濃眉大眼、臉龐圓潤,穿著一身水色衣裳,雖姿色算不得頂好,但很是老實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