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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須臾,那裝訂著的四書五經散開了,白花花的紙張飛在院子裡,流傳千年的孔孟之言、聖人之道紛飛在院子中,隨著北風忽高忽低地飄揚。
也不知是哪一個先笑了,於是眾人紛紛笑開了,個個抓著地上厚厚地鋪了一層的紙張向對方丟去。
鬧了半日,只見這院子的門開了,卻是侍衛們進來送薑湯。
賈璉端著薑湯,雖覺得這湯不乾淨,也勉強自己呷了一口,心道這國子監的寶貝蛋莫非都聚集在這了?不然罰個站還怕凍壞了他們,與黎碧舟、許玉珩挨著胡競存、房在思、許玉瑒站著,見不講究的子弟已經坐在欄杆上、台階上,就問胡競存:「這次又是為了哪個紅顏衝冠一怒?」
必定是兩邊都做了沒臉的事,才對著李守中等人都不敢說出究竟。
胡競存冷笑道:「你問我做什麼,去問那邊的唄。」
「我不愛跟聰明人打交道,你告訴我吧。」賈璉調笑道。
「那邊是……」胡競存待要說,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賈璉話里的嘲諷之意,瞪了瞪眼睛,壓低聲音道:「我們在給《論語》上添標點時,有點分歧。不過是君子間的一言不合,沒事告訴那些夫子們作甚?」
「原來如此啊——」湊過來的薛蟠表面功夫不到家,一個啊字拖得長了一些,惹得胡競存、房在思好地看他。幸虧薛蟠看起來不像個聰明人,於是胡競存、房在思只是略略納悶地看他一眼,就扭開了頭。
黎碧舟道:「虧得你們沒跟李祭酒說。」
「正是,他們那些老迂腐定然不肯聽咱們的,到時候少不得要一邊打一個巴掌了。」許玉珩接話道。
「據我說,就該偷偷地印出來,在咱們青年子弟里流傳。」賈璉慫恿道。
胡競存點了點頭,「我去跟那邊的說一說。」說著,就帶著房在思、許玉瑒與那一系的學生們交涉。
因先前眾人都在國子監里交換話本子看,這會子兩邊人都握著彼此的把柄,且又覺求上頭的祭酒等人庇護是小人之舉,便紛紛答應了。
終 歸是讀書人,方才鬧過了,這會子眾人又辛辛苦苦地將地上的紙張撿起來,一邊撿著,賈璉就對胡競存道:「咱們湊了銀子,印出書本子來賣到偏遠之處。價錢便宜 一些也無妨,左右能叫人知道標點的妙用。」這就是農村包圍城市,既然大地方里的老學究多,就從窮鄉僻壤入手。那邊的讀書人家境貧寒,料想價錢便宜一些,權 當做印廢了的書本子賣,也能賣出不少本。
「好,我出五十兩。」胡競存慷慨道。
「你開玩笑的吧?」賈璉怔住。
胡競存說了後,其他人紛紛認捐,就連與胡競存打架的一派也故作豪爽地出了銀子。只是這群子弟看著衣著光鮮、奢靡無度,當真要拿銀子的時候,竟然個個手上只有幾十兩閒錢,還是薛蟠最闊氣,雖不讀書也許下了二百兩銀子。
「你道人人都跟你一樣能隨便花費家裡的銀子?」黎碧舟見賈璉始終一副難以置信模樣,一邊合著一紮書頁,一邊笑著看他。
「罷了罷了,今次叫我出大頭吧。」賈璉笑道。
「誰 叫你出大頭?待我將我自己的東西賣了將銀子給你。」胡競存不甘示弱地道,既然是讀書人,又是個將標點運用得得心應手的讀書人,自然知道標點的好處,樂意與 賈璉等一同推廣標點。賈璉笑著答應著好,待北風越發凜冽了,這院子的門才打開,方才逃竄的李誠、李謹兄弟二人領著小廝們大步跑了進來。
各家的小廝心疼地忙將大氅、手爐等奉上,整間院子裡的人摩肩擦踵,好不熱鬧。
賈璉披著大氅,卻不立時用那手爐,袖著手與黎碧舟等人擠出這院子,待望見院子外又有熱湯送來,不由地感慨道:「到底是國學,就是與別處不同。」
「璉二哥要來國子監讀書嗎?」許玉瑒興奮地問。
賈璉連忙搖頭,這國子監的水太深,不是他能取樂的地。
☆、第85章 世事洞明
國子監里有熱湯、茶飯伺候,甚至連公子哥們的手爐腳爐里的銀碳也有些供應。
賈璉、薛蟠、馮紫英、石光珠、陳也俊等在國子監里過了半天癮,吃飽喝足了,又見國子監里幾個學監過來不輕不重地教訓幾句,便饒有興致地望著國子監里的紅磚綠瓦並百年古樹慢慢地出了國子監的門,個個上馬回家去。
賈璉與馮紫英、陳也俊同路,路上三人先說著國子監里的趣事取笑,待將那趣事說完,又看著昏暗中街道兩邊緊閉的鋪子調侃了幾句薛蟠家的買賣,隨後三人便沉默了。
馮紫英望了眼陳也俊,心知陳也俊是對與賈家的親事不滿繼而對著賈璉有些尷尬,於是兩隻手握著韁繩,有意咳嗽一聲問陳也俊:「也俊這幾日忙著什麼呢?璉二哥才回來,咱們兄弟哪一日聚一聚吧。」
陳 也俊也咳嗽一聲,點了點頭,按說元春德容無可挑剔,他不該心存不滿;可這親事是賈家花了銀子做成的,這叫他每每想起,就如鯁在喉,只覺自己被賈家人小看 了,也被自家人小看了,那麼個岳丈,定是家裡都以為他這輩子一無是處才定給他的,乾脆地丟了韁繩摩挲著兩隻手,「年後我就去神機營里了,年前我隨著父親過 去逛逛,璉二哥要去玩一玩嗎?」依著元春那邊的輩分該喊一聲舅子,可他不甘心就因元春的緣故被人擺布,因此嘴裡依舊喊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