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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多少都在國子監中讀過兩日的書,見了李守中齊齊喊他老師,待李守中請他們坐下後,黎碧舟笑道:「聽說我們的結義兄弟四弟的哥哥病倒了,我們兄弟便結伴來探望探望。」
李守中吃驚地問:「那賈璉是你們結拜兄弟?」
許玉珩兩隻手撐在膝蓋上道:「老師定是以為我們四弟才疏學淺,不配跟我們結拜吧。老師不知道,四弟很有慧根呢。」
李 守中沉默不語,依著他的意思,昔日是寧肯將李紈嫁給這四人中任何一個的,畢竟這四家也是書香門第,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奈何那會子實在喜歡賈珠,又被賈政迷 惑,一時糊塗定下親事來,此時沉吟一番,說道:「我也聽說過賈家璉哥兒要正經讀書的事,只是他們家那樣的行事,雖聽說了,不曾眼見,也不肯信罷了。」於是 又問袁靖風在翰林院裡都做什麼,又催促黎碧舟早些參加科考,又催促許玉珩、許玉瑒兄弟速速參加秋闈速速選官,半日後,見他們要去見賈璉、賈珠,又叫李誠、 李謹兄弟陪著同去。
黎碧舟四人辭了李守中,便向李誠打聽賈珠病情,待聽說賈璉豁出去叫人給賈珠灌了冰鹽水,袁靖風、許玉珩、許玉 瑒連聲地稱讚賈璉重情重義,黎碧舟因黎芮素日所說,也覺賈璉行事圓滑、城府極深,此時又聽這麼一樁事,便想管他行事如何圓滑呢,行事圓滑的也有好人,心無 城府的未必不是歹人。
到了東廂房外,見廂房外廊下暖閣里放著一張簡陋床鋪,看上面的被褥枕席便知道是賈璉夜間守在這邊。
「四弟也太不愛惜自己了。」許玉珩不贊同道。
「正是,還有那冰鹽水……太過冒險了,若是不成,豈不是也害了你自己?」袁靖風訓斥道。
賈 璉忙拱手道:「諸位哥哥遲兩日再教訓我吧,不管怎樣如今珠大哥總算平安無恙。」因聽說許玉珩、黎婉婷定了親,連聲道恭喜,心嘆那雙玉手也不知還能不能再 見,見許玉珩不尷不尬的,也明白其中緣故,又叫人與房中李紈說一聲,引著黎碧舟、袁靖風、許玉珩、許玉瑒進了房中去見。
房裡李紈躲到屏風後,隔著屏風見過了黎碧舟四人。
床上賈珠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好似個玉人一般靜靜地躺在床上,見眾人來,先要勉強起身,被賈璉按回去後,慘澹地笑道:「失禮了。」
「這會子了,還在乎什麼禮數?你覺得身上怎樣?」黎碧舟年紀最長,進來問候賈珠的事,也該他先開口。
賈珠遲疑一番,開口慢吞吞地道:「……璉兒不懂這個,請你們幫他替我寫了摺子,將工部的差事,辭了吧……」
屏風後響起低低的一聲「唉——」,賈璉心知是那李紈聽賈珠說要辭官按捺不住了,俯身對賈珠道:「珠大哥何苦為難我,這事哪裡能由著我做主?」賈政、王夫人原本就巴不得在家中扎他的小人,這事若是由他出頭,那兩口子不得恨不得在他飯里下藥。
賈 珠雖病了,但也聽見了屏風後李紈的動靜,苦笑道:「我這身子,還不知道能熬幾年……何苦呢?總歸有二老爺的事,前程有限……不如留下一命,在家中家塾教書 育人,倘教導出一二名於家於國有望的,那就是我這輩子的造化了。」這一句話後,微微有些發喘,再說不出旁的來了。
屏風後李紈聽出賈珠話里的哀聲,便默默地啜泣起來,原本存著一顆望夫成龍的心,這兩日裡險些看著賈珠死在她面前,只覺得那些身外事一概不必苦求了,只求今生晚幾年守寡,這就是她的造化了。
黎碧舟、袁靖風幾人聽了,無不替他扼腕。
「如此,先捎話回話,看二叔、二嬸待要如何吧。」賈璉琢磨著如今還要賈珠做官,不亞於逼死他,那冰水雖一時救了他性命,也將他體內的五臟六腑冰壞了。
賈珠虛弱地眨了眨眼睛,又連聲地喊李紈。
李紈本不肯出來,此時也揩乾了眼淚,款款地從屏風後走出,跪在床前腳踏上,輕聲問:「大爺是渴了?」
賈珠搖搖頭,指著李紈對賈璉五人道:「倘若我活不過這幾日了,請你們多多關照你們大嫂子吧,我先謝謝你們了。」
李紈一聽這話,眼淚立時滾了下來,趴在床邊痛哭不已。
賈璉笑道:「大哥快別說這些灰心喪氣話,心若是灰了,無病無災也能消磨死人。我最聽不得人家這樣的託付了,大哥若當真疼大嫂子,就憋著一口氣痊癒了吧。不然,若是嬸子怪罪起來,誰能救得了大嫂子?」
李紈哭得越發厲害,賈珠見此,也不忍再發哀聲。
賈璉拉著黎碧舟四人小心地退出去。
「你這大哥倒是個仁義人,只可惜……」袁靖風與賈珠來往不多,此時也不免為他嘆息。
賈璉輕聲道:「如今,還望珠大哥的心意,家中的二叔二嬸能明白才好。」又見天越發黑了,唯恐犯了夜禁,趕緊送黎碧舟幾人出門,又打發人回榮國府,將賈珠決心罷官的話傳過去。
這話傳到榮國府中,賈母沉吟良久,雖心疼孫子,但眼下賈珠是二房唯一「出息」的一個,也不敢為二房拿主意,就叫了如今管事的鴛鴦來,叫鴛鴦去將這事告訴賈政、王夫人。
天色已晚,鴛鴦並不從大門去王夫人那,穿過穿堂叫兩個小丫頭子挑著燈籠送自己抄近路過去,進了東邊花園子裡,就見這邊亂的不成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