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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珩。」賈璉出了一會神後,終於回過神來,將兩隻腳踩在腳蹬子上後,理了理衣衽略轉了頭專注地望著許青珩。
「四哥?」許青珩猜著賈璉要說些要緊的話,忙停止自嘲,等著聽賈璉說話,對上賈璉看似平靜卻又柔情脈脈的眼神,不覺如同被定住了心神一般。
「二珩,」賈璉重新喚了一聲,略微蹙禁了眉頭,壓低聲音道:「怕是要你受委屈了。」
許青珩忙搖了搖頭,未免賈璉的失落模樣被下人看了去,微微揮手令嬤嬤婢女們退下——索性這會子在屋子裡伺候的都是她的人,只需一個眼神,眾人便都退下了。
「四哥,我雖不很聰慧,但昨晚上的事我看在眼裡,也大底明白四哥的難處。有話二哥就直說了吧。」許青珩道。
「難為你這樣善解人意。」賈璉笑了一笑,「你如今就是二奶奶了,這家裡日後都要靠你搭理了。」
「這是分內之事,二哥特特地說,卻顯得見外了。」許青珩微微吸著小腹,又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果腹。
賈 璉輕笑道:「我心知你比旁人有主意,家中上下的事,一應交給你來處置,你也能處置得頭頭是道,比旁人家的男兒還了得。但榮國府裡頭龍蛇混雜,老的少的,上 上下下個個心眼比旁人多一竅,」略頓了頓,見許青珩點頭,才又說,「榮國府外頭等著算計我的也不計其數,不過是我先前事情做得難看了一些,叫他們生怕鬧得 更難看了,才收斂了一些。」
「難為四哥了。」許青珩由衷地道,卻又覺得賈璉這番訴苦,必定另有緣由。
「可 是對著你這新婦,怕他們倚老賣老、裝傻充愣、強詞奪理等欺負你臉嫩的事都是做得出的。是以,我琢磨著,待我出了京城後,與其叫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將心眼放 在你身上,令你這新媳婦難做,不若將事全推到我頭上。是以,暫且請你這二奶奶大材小用只打理內帳吧,左右外帳不曾到你手上,若是旁人動了歪心思,想從你手 上訛銀子,你只管推說外頭的銀子不曾經你的手。」賈璉揉了揉眼角,克制而又謹慎地流露出無奈。
許青珩怔了一怔,心知這內帳、外帳 有何區別,類似賈府、許家這樣的人家,外頭的莊子、鋪子收益俱是握在主母手上,主父只管一心求取功名封妻蔭子不問家事。雖沒有明文規定,但這也是約定成 俗,家家知曉的事。榮國府這等情形,儼然在外人眼中便是她不管就沒人管家的模樣。許青珩原已經做好了打理賈家的準備,這會子就好似被賈璉的話閃了一下,心 中失落落的。
「我知曉外頭多嘴撩舌的人知道了,十有八、九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嘲笑你不得我的心,暗自猜度我提防著你……」
「四哥放心,青珩不是個旁人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暗自神傷的人。」許青珩要強地打斷賈璉安慰她的話,一心為賈璉分憂,於是反倒安慰賈璉說:「四哥放心在外頭辦事吧,不必為我多費神。」只覺腹中一陣翻滾,唯恐肚子裡傳出不雅的聲音,便又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水。
「我 就知道你不是那等愛攬權的人。」賈璉笑了,掐算著許青珩的茶盞大底見了底,就體貼地將自己的茶盞遞給她,隱隱看出許青珩臉色有些尷尬,只覺是因為外帳的緣 故,終究不肯將外頭的帳目這樣輕易地交給在他眼中還不算交心的許青珩手上——畢竟當真世道,錢財乃是命脈,輕易將命脈交到他人手中,哪裡使得?只是明日三 朝回門,若叫許青珩這般尷尬地回門,卻又容易生出是非來。
恰在賈璉思量著如何安撫住許青珩時,只聽窗外鴛鴦的聲音傳來,「二爺,許大爺幾個要告辭,二爺去送送麼?」
賈璉聽見這一聲,先對窗外說「自然要送」,起身之後問許青珩,「你可要去見見大舅?」
一夕間從大姑娘變成少婦,許青珩不大好意思去見許玉珩,就低頭略有些羞澀地道:「四哥去吧,左右明日回家,自然能見到大哥。」
「說來也是。」賈璉笑說著,就向外去,走了幾步,回頭對許青珩笑道:「今日錯過了,不曾看見美人朝慵起,待明兒個慢著些梳妝,待我來給你畫眉。」說吧,便一撩袍子,一徑地向外去了。
許青珩被賈璉的兩句話撩撥得驚了一池春水,緊挨著窗子目送賈璉英姿颯爽地大步遠去。
「奶奶快坐下吧,二爺早沒影子了。」婢女溫嵐笑著,將手上拖著的托盤放下,登時一陣清甜的米粥香氣襲向許青珩的鼻竇,香氣傳入五臟六腑,五臟六腑登時鬧了起來。
聽見咕咕聲後,許青珩暗自慶幸沒在賈璉跟前鬧笑話,擎著銀匙,便吃起粳米粥來。
兩 個老嬤嬤並個奶娘進來,瞧見許青珩這模樣,對視一眼,便真真假假地調笑道:「奶奶跟二爺也算是青梅竹馬,何必跟二爺那樣見外,便是跟二爺說你不曾吃飯,難 道二爺會撂下一句『你且自己個吃,我自去外頭遛遛不成?』少不得二爺要陪著奶奶吃飯。這麼著,也免得奶奶一個人吃飯,瞧著忒地寂寞。」
「嬤 嬤有所不知,四哥自然是善解人意的,若知道我尚未吃,他自然要陪著我用飯。只是我素知他最不喜歡那等成日裡等著男人度日的女人,是以,寧可餓著自己一次, 也萬不能叫他看輕了。」兩口熱粥下肚,許青珩拿著湯匙在碗中攪了一攪,話里雖好強,但到底新婚第一日,給自己找了委屈受,心裡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