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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珩進去後,期期艾艾地挨著房氏坐下。
房氏望見許青珩的手,嚇得不輕,又唯恐此時說要帶她敷藥叫許青珩在賈璉跟前沒臉,只得握著她兩隻手摩挲起來。
「又為得什麼挨了打?」許之安似笑非笑地望著孫女。
許青珩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強打著底氣道:「老太太實在太蠻不講理。憑什麼哥哥跟素琴……」
「咳,你出去上藥吧。」許玉珩不尷不尬地打斷許青珩,料到許青珩是因為賈璉「潔身自好」,才有底氣這麼吵吵嚷嚷地說他房裡的事。
房氏趕緊地要拉著許青珩出去,許青珩反握著房氏的手,反倒問房氏:「大嫂,你說可笑不可笑,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元稹未必是當真痴情;自詡是正人君子跟你情投意合的碧舟大哥房裡也有兩個妾……」
「你這瘋丫頭,胡鬧個什麼?哪裡輪到你來打抱不平?」許之安見許青珩在這大放厥詞,不禁拍桌子怒斥她。
許青珩又接著道:「四哥,你來評評理。做什麼哥哥跟素琴好就不算好,婉婷姐姐在意這事就是無理取鬧?若果然不算好,為什麼……」
「從 根本上來說,這事源於奴籍二字——畢竟大部分的妾都是奴婢出身。因有奴籍,與個奴才一般見識就是自輕自賤。是以,倘若三哥跟個良家女子勾三搭四,旁人眼 中,婉婷姐姐鬧一鬧,算是情有可原;倘若三哥跟個婢女丫鬟親親我我,旁人眼中,那婢女丫鬟不過是個玩意,婉婷姐姐再鬧,就是無理取鬧了。」賈璉一隻手撐著 臉頰,十分冷靜地說道,他比誰都知道許青珩、黎婉婷這會子鬧的事,其實就是林黛玉、薛寶釵該不該吃花襲人醋的事。
因賈璉開了口,眾人眼中許青珩又是遲早歸了賈璉管的,就也不急著打發許青珩出去了,只有許玉珩原本也不覺有個素琴有何不妥,此時咕噥道:「誰跟誰勾三搭四、親親我我了?」
「果然是這樣嗎?」許青珩欽佩地望著賈璉,走到賈璉跟前,很是崇拜地問:「那隻要廢了奴籍,叫府中下人只是與府里簽了契約的傭人,就沒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了?」
「那 也未必。沒了奴籍二字,還有錢權二字。不過,倘若沒了所謂的『奴才』,滿府下人只是傭工,主人家沒那膽量看上了哪個就霸占哪個——就算有膽量也有個忌憚, 這些事自然也就少了。」賈璉瞥著許青珩按在書案上的兩隻白胖的手,只覺那許老太太下手這麼狠,怎麼就沒打出一個大家閨秀來,若來個大家閨秀,他肩上的擔子 就輕鬆了許多。
許青珩眼珠子滴溜溜轉著,喃喃道:「往日裡我只是看著男人們的舉止不順眼,卻不知所以然,如今四哥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了。」又笑盈盈地再挨近一些,「那四哥願不願意放了府里下人的奴籍,叫他們簽下契約做了傭工?」
許玉珩覺得許青珩挨近了一些,伸手扯著她腦後細軟的辮子叫她離遠一些。
「不願意。」
許青珩不由地失望起來,連連追問道:「這是為什麼?」虧得她以為賈璉是君子中的君子,與許玉珩、黎碧舟這些個養著房裡人的偽君子不同。
「這 不現實。大家裡養著的下人都是按家算的,既然是按家算,一家裡有真正有才的,也有濫竽充數的。若改成傭工,自然只取那有才的使喚,那沒才的要打發出去。既 然被打發出去了,這世道在外頭能尋到的差事又少,那沒才的飽一餐飢一餐,定要對原來的主人家心懷怨恨。誰家裡沒點子破事,既然放了出去,那沒才的自然不怕 主人家了,只管在外頭造謠生事,倘或哪一日出賣了原來的主人家也未可知。若要徹底放了奴籍,至少要等外頭的工商壯大了,差事多得要命,人人出了主人家都能 找到差事才行。」簡而言之,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經濟發展了,才能有解放勞動力的。
賈璉靜靜地說著,因清楚地看見許青珩一雙杏眼微微睜大滿眼都是對他的讚嘆,不由地後悔說了這席話。
果 然,情竇初開的許青珩對賈璉的仰慕之情在賈璉幾句話間由初初滋生迅速地壯大成了一股再難遮掩的少女情懷,方才還膽大地挨近賈璉說話,這會子因那股少女情 懷,立時沒了膽子,青澀地羞怯地看著賈璉,只覺他只一眼就能動搖了別人的心智,低低地咕噥了一句「還是四哥厲害」便近乎落荒而逃地大步向外去了。
「……虧得你有耐心,她那番胡言亂語,你也肯認認真真地回她,換做我,早打出去了。」許之安咳嗽一聲,不得不承認他那往日裡十分懂事的孫女,今兒個十分令他頭疼,甚至是十分令他丟臉。
黎碧舟、許玉珩兩個點名被許青珩罵了的,此時悻悻地。尤其是黎碧舟邊上還站著個似笑非笑的房氏。
房氏笑道:「璉哥兒素來是個以德服人的,嘴裡的話就是叫人信服。」眼睛瞥向黎碧舟,雖不明說,但神色間儼然是在說賈璉比黎碧舟正人君子多了。
黎碧舟被房氏盯得莫名羞愧起來,咳嗽一聲,將手搭在賈璉肩膀上,「也不知道你怎麼杜撰出來的這麼多大道理。居然能從女兒家的一點無理取鬧的小心思,扯到什麼工商上去。」
「夫君也可杜撰一個出來。」房氏待黎碧舟話音一落,立時拿了話反詰他,顯然是十分維護賈璉的模樣。
黎碧舟好男不跟女斗地不搭理房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