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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被人叫慣了二爺,此時懵懂地看賈母道:「老祖宗,我不在麼?」
賈母苦澀地一笑,眾人都喊賈璉二爺,就連她嘴上也喊順了,輕聲道:「不是叫你,是叫你璉二哥。」
琥珀道:「已經去請了,璉二爺說府里有件非常要緊的事要立時安排人去做,等他閒下來了,立時就過來。」
賈母眼皮子跳了一跳,忙對琥珀道:「你再去打聽,璉二爺是不是忙著叫他奶爹做了大總管!」
琥珀有些為鴛鴦打抱不平地道:「正是為了大總管的事呢,不然怎麼人人都對趙家老少四個道恭喜?」
賈母眼皮子跳個不停,心道莫非她中了賈政、王夫人的計,那金彩兩口子是清白的?於是對琥珀道:「你將這話說給金彩兩口子聽去,叫他們知道璉二爺過河拆橋了。」
琥珀答應了,偷偷地帶了一包點心藏在身上,領著兩個小丫鬟去了賈母小廚房邊上的柴房,一進去,望見昔日不曾吃過一點苦頭甚至還知文識字的鴛鴦被人用繩子捆著坐在柴禾堆下,鬢髮上沾著幾片引火用的干樹葉。
琥珀立時掉了眼淚。
那兩個小丫鬟昔日也受過鴛鴦、珍珠的恩惠,只當沒瞧見琥珀拿點心給他們幾個吃。
琥珀一邊給鴛鴦、珍珠餵點心,一邊哽咽著將賈母的話說給鴛鴦聽。
鴛鴦見她爹娘依舊喊鴛鴦不肯鬆口,便也不鬆口,只落下幾點淚道:「也不知哪裡得罪了二老爺、二太太,竟然要這般作踐我。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沒這樣活受罪過。」
珍珠偎著鴛鴦,也抽抽噎噎哭個不停。
琥珀原本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又生了個嬌憨直爽性子,隨著鴛鴦、珍珠哭了一通,待見了賈母,便梨花帶雨地跪在地上替鴛鴦、珍珠求情道:「老太太,她們兩個斷然不是吃裡扒外的,老太太難道還不知道他們的為人?求老太太明察秋毫,放了她們吧。」
寶玉在套間炕上也跪下磕頭求賈母。
賈母依舊不肯鬆口,對琥珀道:「再去請了璉二爺,叫他立時過來。」又摟著寶玉道:「你莫替她們那兩個白眼狼求情,這等事我見得多了。」
寶玉只惦記著鴛鴦、珍珠的好,哭道:「好端端的,老太太為什麼要將她們捆在柴房裡呢?」
「你去問你二哥哥去。」賈母道,待見寶玉當真依著她的話要去,忙摟住寶玉,心道賈璉叫迎春大姑娘,還叫自己二爺,可不就是不將賈珠放在眼中,將元春、寶玉當做眼中釘嘛,萬萬不能叫寶玉落到他手上。
等 了再等,不見賈璉過來,那去接史湘雲的兩個奶娘終於將史湘雲接回來了,賈母含笑看著寶玉神秘兮兮地湊在史湘雲耳邊說話又拉著史湘雲向外去,也不攔著他,只 覺這兩個模樣兒遠瞧著十分相似的小兒湊在一起十分可愛,待史湘雲賈寶玉走了,她人依舊坐在炕上,先問史湘雲的奶娘:「你們太太可還好?」
史湘雲的奶娘周奶娘笑道:「多謝老太太關心,太太好著呢,太太說給老太太磕頭請安。」
賈 母望見那史家二太太叫奶娘包了好大幾包衣裳來,就覺定是侄子媳婦知道與她榮辱與共,有意親近她呢,笑著就叫鸚鵡帶著奶娘去碧紗櫥里放衣裳包袱,待周奶娘領 著小丫頭去瞧史湘雲、賈寶玉兩個,才令那去接人的兩個奶娘坐在腳踏上坐著回話,嘴上問:「怎費了這麼大半日功夫?」
張奶娘不肯說,只看向那王奶娘。
王奶娘趕緊上前,將一封書信遞給賈母。
賈母不明所以,叫鸚鵡接了遞給她,拆開信封,將裡頭的信拿出來,只瞧見裡頭一張紙上,描畫著一架鑲金嵌玉的福祿壽炕屏,大抵是畫的匆忙,那紙上的梅花鹿、烏龜,遠不如她記憶里的栩栩如生,望見這紙,心下就道不妙。
王奶娘斟酌著道:「史家二太太說,前兒個南安郡王府上有喜,她恰也在,隨著一群人去看新娘子的嫁妝,見到這屏風只說眼熟,細問,聽說是咱們府上送去添喜的。」
「二 太太還說了什麼?」賈母連忙問,後背發冷手心裡微微地沁出汗來,這炕屏是史湘雲祖父過世後她父親暗中贈給她的,並不好叫史家人知道,如今史家人已經知道 了,叫她以後如何面對史家人?況且,賈璉生了左性子,一毛不拔,從年前她就盯著呢,據她所知,過年前後,其他的四王六公家中,賈璉一家也沒送禮,只給了他 那幾家結拜兄弟並往日裡投契的馮紫英等人家送了禮,那這炕屏,也就只能是替賈璉給各家送禮的元春、王夫人送出去的了。
賈母臉上青了又白,只覺賈政、元春與王夫人一個鼻孔出氣,全家同心協力地算計她,緊緊地攥著信紙,胸口起起伏伏,一腔怒氣難以抑制。
王奶娘見賈母滿臉怒氣,小心翼翼地道:「史家二太太說,新近家裡事多,也怕疏忽了史大姑娘,請老祖宗多留史大姑娘住幾日。」
「可曾說了什麼時候來接?」賈母喉嚨微動,史鼎之妻送了炕屏的圖畫來,不會沒有目的。
「並 沒有說,只是瞧著那三四包衣裳里,夏秋兩季的衣裳都有了。」王奶娘悄悄地走到賈母跟前,在她耳邊道:「老太太,不是我多心,只是史家三太太也過去了,她說 在南安太妃府上見到這炕屏時,一時沒忍住露出了痕跡,太妃問了,她不知該如何說,一時心裡沒主意就說這炕屏是史大姑娘的老子去世前託付史大姑娘的時候送給 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