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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雨村先不肯多生是非才不開口,此事聽賈璉這般說,雖覺這事太過湊巧了,才來便能替賈璉辦一回事,哪怕記錯了也無妨,左右那甄英蓮五歲上被人拐了,如今容貌變了,送回家中那甄封氏也未必人得女兒呢,於是忙又再三看英蓮。
英蓮被他看得越發低了頭。
賈 雨村道:「不怕世兄以為我胡言亂語,先聽到英蓮二字,我便在心中有些疑心,此時再看她這樣貌,竟像是我故交之女。」因將在葫蘆廟借宿得甄士隱贈送銀兩冬 衣;他進京趕考後甄家遭逢大火家財丟了大半隻得投靠岳父封肅等事說了,末了道:「據我說,如今她父親業已出家,她母親依傍著她外祖靠做針線度日,她外祖不 過是個農戶,為人又很是吝嗇市儈,尊府老太太與其將她送回家鄉,不如將她留在身邊。不然,她回了家,倘或她母親去了,她外祖未必不會看她樣貌再將她賣出 去。」
英蓮疑惑地看著賈雨村,雖滿心歡喜竟有人知道她的身世,但往日被拐子打慣了,此時不敢流露出一絲要回家的痕跡。
「她家裡怎樣,這些我都管不著,賈先生且說一說她外祖家在何方,待我們將她送回去了,這就算是我們的一樁功德。」賈璉微微挑眉。
賈雨村聞言,只得說:「借了世兄的紙筆,待我寫下來,世兄只管叫人去尋就是。」說著,便起身去賈璉書案上用賈璉的紙筆寫了大如州一處,雙手呈給賈璉看。
賈璉略望了一眼,就問英蓮:「若是你回家後,日子苦得很,你可會怨我將你送回去?」
英蓮茫然地看著賈璉,好半天搖了搖頭,再看那紙上寫著的字,眼神就有些熱切。
賈 璉一笑,叫金彩安排個人送甄英蓮回家去,再看賈雨村要借著牆上貼著的《論語》指點他文章,藉口才回家不少家務亟待處置將賈雨村送了出去,待望見賈雨村的背 影從前廳中沒了,又聽全福、全壽不明就裡地說些「這真真是有緣,不想那小英蓮還有回家的一日」,便對全福低聲道:「去告訴大老爺,就說二老爺跟謀害大老爺 的周瑞藕斷絲連,這賈雨村就是周瑞的女婿冷子興推薦來的。」
全福一怔,看方才賈璉對賈雨村那般客氣,還當賈璉要挖賈政牆角將賈雨村搶來呢,此時聽了這話,疑惑道:「二爺是如何知道的?」
「這賈雨村,我盯著他很久了。」
☆、第82章 螳螂捕蟬
全福心裡納罕,不解賈璉沒事盯著個窮酸書生做什麼,但既然賈璉吩咐,他便立時向出了警幻齋,穿過榮禧堂的穿堂向賈赦住著的東跨院去,進了院子,望見賈赦裹著猞猁皮的一口鐘坐在廊下曬太陽,就忙上前請安。
「璉兒有話叫你來傳?」賈赦擔驚受怕了大半年,唯恐好不容易打來的「江山」又歸了賈政一家,於是成日裡忙著繁衍子嗣,如今身子虛得厲害,連骨牌也打不得了,只能老實地坐在廊下曬太陽。
「老爺英明,二爺打聽到,原來東邊寶二爺的先生賈雨村是昔日與二老爺一同謀害老爺的周瑞賊子的女婿冷子興推薦來的。二爺說,可見二老爺還跟昔日那些爪牙藕斷絲連呢。」
賈赦一聽這話,登時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陣頭暈眼花後,扶著全福的肩膀,立時道:「叫人將二老爺叫到老太太房裡去。」耷拉著鬆弛的臉皮,就向賈母院子去。
因看賈赦顫顫巍巍,全福並幾個小麼兒趕緊地團團圍住賈赦,似乎捧著一碰就壞的琉璃般將賈赦送到賈母院子裡去。
賈母這會子正無精打采地琢磨著是否將寶玉再接回身邊,若沒寶玉在身邊,雖有個活潑爛漫的湘雲,到底寂寥了一些,正歪在炕上有一句每一句地跟迎春商議著今年的家宴如何擺,便望見賈赦被人簇擁著顫顫巍巍地進來了。
「老太太,是不是過了兩三年,老太太就以為兒子活該被二弟活埋了?」
賈母正心不在焉,冷不丁地聽見這麼一句,一時摸不著頭腦,就道:「你又是說的什麼話?」
迎春也趕緊收了帳冊,攙扶著賈赦在賈母手邊的椅子上坐下。
「什麼話?原來寶玉的先生,是周瑞的女婿推薦來的!這麼著,二弟可不就是死不認錯,還跟周瑞那些走狗爪牙私下來往麼?!」氣憤之下,賈赦咳嗽一聲,當即拉風箱一般呼哧呼哧地喘氣。
賈母見他劈頭蓋臉地就來問罪,登時氣噎,冷笑道:「璉兒才回來,你就要生事?你二弟唯恐你出事,巴不得早晚上香祝你長命百歲呢。」
「左右欺負我不得老太太的寵罷了。」賈赦不敢再跟賈母硬頂,偏過頭,越發有意地呼哧呼哧喘氣。
賈母怒極反笑,看賈赦這無賴模樣,心裡萬分慶幸賈璉回來了,不然這個家還不散架了?又望見賈政微微弓著身子進來,不等賈政請安,就問:「你又跟周瑞那下流種子來往了?」
這大半年,賈政過得不比賈赦輕鬆,被賈母這麼一問,登時就去看賈赦,望見賈赦雙眼渾濁地瞪他,忙辯白道:「兒子不知道老太太為什麼這麼問,兒子……」
「那賈雨村是周瑞女婿薦來的,立時打發他走。」賈赦不等賈政再辯駁,就打斷賈政的話,又踉蹌著起身跪到賈母跟前,兩手按在炕沿上,「求老太太為兒子做主。」
「……那賈雨村打發走吧,家和萬事興,寶玉去梨香院裡讀書,左右珠兒也在梨香院裡教書,難道珠兒的才學比不上那賈雨村?寶玉還小,顛簸不得,再送到我這邊吧。」賈母只覺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此舉正好再將寶玉接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