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賈璉唯恐迎春生出寄人籬下的心思,現遞給司棋二百兩銀子叫迎春拿去花用,又去跟黎太太告辭,黎太太看他還蒙在鼓裡,終於點明了一句:「你家老爺這樣,總要想一想他的身後事該怎麼料理。」
賈璉道:「已經送信給京里了,想來京城老太太、二老爺他們已經有了分寸。」面上悲戚,心裡竊喜道果然賈母、賈政那些人開始為了賈家爵位奔波了,不然,黎太太也不會一再提醒他。
黎太太不好說得太明白,嘆息一聲,就放了他去。
賈璉出了兩江總督府,很是遺憾沒遇上黎碧舟、許玉珩,坐在馬上,琢磨著既然黎太太那麼說,她必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如今只能看上頭那位的心思怎樣了。
金陵城中,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後,金陵老宅里總算收到賈政、王夫人要來老宅的消息。
雖這消息突兀,但老宅裡屋舍早早地打掃好了,人也備齊了,於是也不見慌亂。
那一日,連著三四撥報馬報說賈政一群人到門上了,賈璉才去儀門迎接,先見端方的賈政進來,忙要給賈政跪下。
賈政連忙攙扶起賈璉,忙問:「你父親可還好?」
賈璉偏過頭去,說道:「二老爺快去瞧瞧吧。」說著,不等王夫人等人下轎子,就領著一群人向賈赦院子裡去。
寒風刺骨,眾人裹緊裘衣,三步並作兩步地過去,穿過前廳,見黑漆棺材、各色紙人紙馬已經擺好,心下就覺不妙,再隨著賈璉進了賈赦院落,就見這院子裡滿是藥香。
「你太太呢?」賈政不見邢夫人迎出來,便問了賈璉一聲。
邢大舅趕緊上前道:「家姐看大老爺不好,傷心太過,得了失心瘋。如今,只有大老爺好了,她才能好。」
賈政腳步一頓,心道邢夫人竟跟賈赦那麼夫妻情深?因原不在意邢夫人,於是就也不多問,只嘆息一聲:「禍不單行!」就進了賈赦房中。
賈赦此時昏睡在床上,一聲聲呼吸沉重得很,待賈政呼喚了他兩聲後,才幽幽地睜開眼睛,待睜開眼睛,瞧見是賈政,恨意湧上心頭,就喘息道:「你養的好婦人,竟然變著、變著花樣,偷我們賈家銀錢……」
「老爺息怒,快些躺下歇息。」賈璉趕緊安撫住賈赦,悻悻地對賈政道:「二老爺怕是在路上也聽到了一些風聲,二老爺千萬別信了那些流言蜚語,到底如何,還等何知府審問了那些刁奴才能知道。」
賈政被王夫人瞞著,並不知道什麼風聲,先關心賈赦的病,暗嘆賈赦心胸若開闊一些,也不至於這樣;隨後又問賈璉:「到底是什麼風聲?」
賈璉不肯說。
賈政又沉聲問趙天梁:「到底是什麼風聲?」
趙天梁打了個哆嗦,忙道:「公中的鋪子裡少了許多銀錢,查出是鋪子裡的夥計、掌柜勾結外頭人高價買進了些不中用的東西套取公中的銀錢。掌柜的說是二太太背著府里的人自己置辦的私產,然後把私產鋪子裡不中用的東西高價賣給榮國府公中的鋪子。」
「這斷然不可能。」賈政正色道。
咳咳,賈赦不住地喘息起來,因丟了一筆錢,越發要從王夫人手上敲詐一筆,「……已經叫官府的帳房清算了……叫那婦人套走了多少,趁早、趁早還來。」
賈政臉色漲紅,「璉兒出來說話,叫你父親歇歇。」領著賈璉出來,恰望見王夫人也過來了,便對王夫人道:「方才大老爺說了幾句十分可笑的話,我且問你,你在外頭,有什麼私產沒有?」
「這斷然沒有,無緣無故,老爺問這話做什麼?」王夫人心一跳,忙矢口否認。
賈政嘆道:「若沒有,那最是極好。」
「正是,若沒有,那必定是外人偷了咱們府上不下十萬兩銀子,二叔就給何知府送信,叫他秉公辦理此案,務必要將那偷銀子的內賊外賊,一舉擒獲。」賈璉道。
賈政猶豫道:「璉兒,家醜不可外揚,若叫旁人知道咱們家被偷了那麼些東西,咱們家臉上也不好看。」
「二叔太過仁慈,不將那十幾萬兩雪花銀子追回來,公中的虧空,誰來填補?也罷,總歸兩江總督、江蘇巡撫盯著呢,這事我們也不用太費心。」賈璉道,看王夫人一副忠厚老實人模樣,很是慈眉善目,心嘆曹公遭人果然是獨具匠心,這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賈政一噎,雖是十萬兩銀子,但被抓去審問的,都是賈母的陪房,這如何跟賈母交代?
「晚上還有大夫來給老爺看脈,到時候,再請二老爺來幫著瞧方子。如今,侄兒恭送二老爺、二太太回去歇著。」既然沒人問起迎春,賈璉也就懶得開口提起她,送了賈政、王夫人等出去,又去了房中,對躺在床上念念叨叨的賈赦道:「老爺好生歇著,放心,兒子一準把銀子討來。」
賈赦嗚嗚了兩聲,拍了拍賈璉的手,「東西還沒追回來嗎?」
「還沒呢。」賈璉替賈赦掖了掖被子,起身向外去,又對邢大舅道:「大舅好生勸勸太太,叫她老實留在房中,免得又氣到大老爺,叫二房看笑話。」
「哎。」邢大舅爽快地應道。
賈璉聞言又向外去,兩隻手插在襖袖中思量著賈政、王夫人必會向何知府、薛家那打聽事情,他便以不變應萬變,留在家中,只管照料賈赦、探望迎春,旁的一概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