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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說的此事無處不好,陳也俊怔怔地,話都聽得明白,卻又覺矛頭似乎指向的是三個人,開口道:「……莫不是忠順王爺、廣東總督、賈雨村三人得罪了二哥?」 既然先告訴了他,他自然要想法子叫他父兄從神機營的事裡摘出去。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賈璉又沖皇宮那邊拱了拱手。
「是當今授命?」馮紫英壓低聲音問,又道:「這事說起來容易,但廣東總督、賈雨村,哪一個是好糊弄的?」
「若是容易,豈不是人人都升官發財了?」賈璉反問道。
薛蟠笑道:「這麼著,我當真是也能升官加祿了!」此事事關重大,眉頭不禁又皺緊了。
「這事哪一步都難得很,處處都要斟酌著輕重緩急,處處都有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紫英大可以回家說給老將軍聽,也俊、蟠兒兩個就只能將話憋在肚子裡了。」賈璉又道。
馮紫英、薛蟠、陳也俊三人都當這計謀是當今定下的,心裡連連道苦,可醜話賈璉先前已經說過了,這事又事關當今,哪裡能許他們反悔?
馮紫英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提著酒壺給賈璉、陳也俊、薛蟠斟了酒,舉著酒杯道:「賭一次吧!不然以咱們幾個的能耐,以當今的世道,咱們除了花銀子買個閒官花天酒地,還能幹點什麼見得人的事?」
馮紫英話說的慷慨激昂,薛蟠不及細想,便也舉了酒杯,陳也俊略一琢磨,這事成與不成,他的干係最小,便也舉了酒杯。
賈璉站起身來,與他們三人碰了杯,仰頭將酒喝盡。
「唷,二哥怎拿了浪子燕青的杯子?難道以後也要做浪子不成?」薛蟠喝了酒,心中正慷慨激昂,冷不丁地望見賈璉手上的杯子,忍不住大笑一聲。
賈璉低頭瞥了一眼,不等他說,就聽馮紫英打趣道:「你這粗人懂什麼,璉二哥這是色義雙絕!」
「呸,好端端的才貌雙全不說,胡謅什麼色藝雙絕?」賈璉啐道,心罵全福沒眼力勁沒將及時雨的杯子給他送來。
☆、第114章 望夫成龍
將話說到這地步,明擺著是哪個生出退意就跟其他三人並當今為敵了,於是乎關著門,四人又細細商議起該如何做了。
馮紫英斜 著身子坐在凳子上,用手指勾住兩根象牙筷間的金鍊,有意去聽那兩根銀筷子尖相擊的聲音,斜睨了一眼陳也俊、薛蟠,就低聲道:「要用人這個容易,我們馮家認 識許多成日裡巴望著去打賊寇偏不能的人呢!待我回去跟父親說一說,定然是一呼百應,能叫幾百人悄悄地去南邊呢。到了南邊要用船……」
「這個船,我家多的是,再不濟,問我們薛家的叔叔們借一借也就有了。關乎錢財船隻的事,三位哥哥就不用操心了。」薛蟠心裡無比感激賈璉,暗嘆自古以來就有官商勾結的,可這官家要叫商家自強的,還就只有賈璉這麼一個。
賈璉擎著酒壺一一給馮紫英三人斟酒,見陳也俊不言語,就靜靜地看他。
陳也俊思量再三,忽地一咬牙,發狠道:「大不了到了那幾日下藥,叫父親、哥哥他們倒在家裡頭!這麼著牽扯不到他們!」不禁又想如此一來,剷除了神機營里的蠹蟲,便是他大展宏圖的日子了。
馮紫英、陳也俊、薛蟠三人越想越慷慨激昂,又吃了大半罈子酒水,待天色晚了,賈璉唯恐陳也俊、薛蟠吃醉了回家去胡言亂語,況且又明白明日酒醒了,這二人未必不會後悔今日答應下的事,於是再三挽留,留下他們在警幻齋里歇息。
待眼瞅著全福幾個送薛蟠、陳也俊歇下了,賈璉便又去警幻齋廳上看馮紫英,望見馮紫英正醉眼惺忪地看他的文章,笑道:「我那文章實在見不得人。」踱步過去,從馮紫英手上接過文章,拿到蠟燭上燒了。
馮紫英微微搖了搖頭,懶懶地坐在賈璉日常坐的那張鋪著狼皮褥子的圈椅上,「你那文章我是做不出的,我既然做不出,那顯然是十分好的。」
賈璉在書案邊上的圈椅上坐下,交握著手對馮紫英道:「我這有些保養嗓子的藥材,若是方便,請你替我送給蔻官。」
馮紫英笑道:「他不缺這些,現銀子他未必有,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他多的是。新近忠順王爺身邊又多了一個琪官,那琪官雖比不得蔻官,但想來沒兩年就將蔻官比下去了。據我說,你若真心看得起他,不如眼下遠著他,待過兩年王爺開恩放了他出來,再替他尋個營生就是。」
賈 璉連連點頭,他是沒膽量像賈寶玉一樣,在蔣玉菡還在盛寵的時候就敢替蔣玉菡安置下宅子幫他遠著忠順王爺,沉吟一番,見全禧用紅漆托盤托著兩碗醒酒湯過來, 便動手替馮紫英端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又給自己端了一碗,隨後拿著調羹慢慢地攪著酸酸的醒酒湯,試探地問馮紫英:「蔻官可能從忠順王府拿出什麼信物來?譬如 蓋著忠順王爺引薦的空紙一張?」
馮紫英並不用調羹,捧著湯碗呷了一口酸湯,躊躇一會子,搖了搖頭,見賈璉殷切看他,躊躇一會子道:「待我去試試。這事若被發現了,就是要了蔻官的命,待我去探探他的口風再說。」
賈璉連連答應著道:「你說的是,先要保住蔻官安危才成!不然旁的也不必提起了。」見馮紫英瞌睡連連,又要請他回房去歇息。
馮 紫英依著賈璉的話去了,一夜無話,次日一早,賈璉再與馮紫英、陳也俊、薛蟠相聚,果然瞧見陳也俊、薛蟠一覺醒來隱隱有些後悔的意思,於是又拉大旗作虎皮拿 著當今做幌子軟硬兼施與他們說了一通,虧得有馮紫英幫腔,陳也俊、薛蟠二人在他們二人遊說下,臉上的遲疑躊躇之色漸漸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