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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坐在藤椅上,手上捧著寫著花卉名單的冊子,聽趙天梁這般 說,微微蹙眉道:「他們家才遇上了事,怎能叫他們破費?他們送出去多少,咱們給他補上多少。」見林之孝家的領著丫鬟捧了一盆海棠一盆杜鵑來給他看,只覺那 海棠嬌艷杜鵑清麗,一時難以抉擇,於是對林之孝家的道:「將花兒送到許家去,請許姑娘挑一挑。」
「哎。」林之孝家的含笑答應著。
這會子尚且不到午時,清風徐徐拂面,又有花朵清香,饒是這素來肅穆的外書房也因幾朵春花綻放不覺間顯得活潑了許多。
林之孝家的心裡笑賈璉太上心了些,連擺個花朵都要請許青珩參謀,答應著也就領著兩個捧著花盆的媳婦去了。
趙天梁略讓開一些,待林之孝家的去了,才涎著臉笑道:「二爺只裝作不知道就是了,咱們何必再破費呢?我跟薛家幾個掌柜說話,人人都說薛家仗不到王家的勢,只能求到二爺了。哪裡有求人辦事不要費銀子的?」
「快住嘴。」賈璉眼皮子一跳,唯恐趙天梁這態度日後令薛蟠覺得「仰人鼻息」繼而在心裡與他疏遠,就鄭重地道:「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咱們兩家是互相扶持,凡事講究的都是有借有還,告訴下頭人,若叫我知道有誰有事沒事去薛家訛銀子的,我立時攆了他。」
趙天梁登時悻悻地一笑,面上微微有些發燙,忙又從懷中掏出一張帖子來,重新笑容滿面地道:「二爺,今晚上忠順王爺閒著,二爺若去給忠順王爺請安,今晚上就過去吧。」
「不 早說。」賈璉接了帖子,眼睫微微顫動,心知忠順王爺這是給他下馬威呢,不然請人登門的帖子總要早送來兩日,哪有快晌午給帖子令人晚上過去的。若晚上忠順王 府不留客將他轟出來,他豈不是犯了夜禁?饒是如此,今次也不得不去,拿著帖子,斟酌一二,便站起身來,用手彈了彈衣襟,立時向賈母的榮慶堂去,進了垂花 門,照例是望見一群在賈母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的丫鬟們笑嘻嘻地或放風箏或摘鳳仙花染指甲,順著抄手遊廊一路過去,望見廊下欄杆處珍珠在帶著翠縷做針線,便略 站了站,待珍珠放下針線笑盈盈地走來,見她已經換了夏日的紗裙,笑道:「你哥哥捎來的東西你收到了嗎?若是裡頭什麼東西被婆子扣了,只管說給你鴛鴦姐姐 聽。」
珍珠笑道:「還要多謝二爺,不然我哥哥養家餬口都艱難,哪裡還有什麼東西來送給我?二爺這會子過來,要見老太太麼?」
賈璉點了點頭。
珍珠見此,立時親自向裡間去回稟正在睡覺的賈母,須臾出來立在廊下打了帘子請賈璉進去。
賈璉撩起前襟微微托著,跨過門檻進去,進了套間裡,果然瞧見賈母擁著被子坐在床上,面有疲憊之色,儼然是被賈璉名落孫山的事打擊的灰心喪氣。
「璉哥兒怎這會子過來了?」賈母有氣無力地問。
賈 璉忙將忠順王府的帖子遞到賈母手上,待賈母看時,便低聲道:「已經查明孫兒名落孫山的事是忠順王府搗鬼,於是孫兒聽了許老太爺、林姑父的話少不得要去跟忠 順王府虛與委蛇一番。孫兒的事,孫兒尚且能有個分寸,不至於因為忠順王府連累一家。但若是二叔二嬸他們見我跟忠順王府來往,未免會一股腦兒地湧上去,他們 連甄家放印子錢的事都想摻和進去,其他的事也未必沒膽子做。到時候……不是孫兒危言聳聽,實在是這等事嚇人的很。寧國府那邊就是因義忠親王老千歲的事垮下 的,咱們不能不引以為戒。」
賈母眯著眼睛捧著那灑金的精緻帖子看,只見帖子雖精緻、字跡雖優美,但措辭並不客氣,低低地咳嗽一聲後將帖子交給賈璉,開口道:「委屈你為了這個家忍辱負重了,放心吧,有我看著,你二叔二嬸攪不出什麼亂子。」
賈 璉見她要躺下,忙略扶了賈母一把,叫她安安穩穩地躺在塞滿海棠花瓣的枕頭上,略理了理被子,便輕手輕腳地准身向外去,才到門邊還不曾推開湘竹帘子,就聽外 頭一個詭秘的聲音嘰咕道:「可了不得了,二爺大喜,倒叫大姑娘賺了不少。我才過去送漿洗衣裳瞧見有人偷偷摸摸給大姑娘送禮要揀了肥差做呢。等著吧,二奶奶 進了門,大姑娘就沒這麼好的時運了。」
這聲音聒噪中又有兩分幸災樂禍,竟像是巴不得等著瞧榮國府里二奶奶大姑娘爭權奪勢鬧得雞飛狗跳一般。
賈璉猛地推開帘子,卻見離著門廊還有四五步地外站著一個穿著灰色葛布夾襖繫著藏藍裙子的婆子,那婆子一看見賈璉,訕訕地行了個萬福,立時退了兩步扭身去了。
「這是哪位奶奶?」賈璉問,外頭的事一籮筐就罷了,誰有功夫去管內宅的瑣碎事。
這會子珍珠、翠縷的針線還放在廊下針線筐里,只有個小丫鬟玻璃並憨直的琥珀在。
琥珀見賈璉臉色不大好,不肯說。玻璃立時道:「是院子裡做粗活的傻大姐的娘,那婆子沒什麼能耐,仗著老太太看她們娘兩可憐就成日裡調三調四的。二爺該狠狠地治一治她!省得許姑娘跟大姑娘原本和和睦睦的,為了個無事生非的婆子不和睦。」
賈璉這會子有兩分確定這琉璃就是晴雯了,輕笑道:「你是明知道我在老太太屋子裡,才有意叫那婆子說呢。」若換做大事化小的珍珠在,一準沒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