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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銀子……」賈赦備受摧殘的心在見到雪花銀的那一刻得到了撫慰,激動地上前,哆嗦著,好似安撫熟睡中的嬰孩一般,輕輕拿著手去撫摸雪白的銀錠子。
病到他這份上,已經懶得去思考這銀子是誰的了。
「老爺,都是您的,回房慢慢看。」賈璉孝順地攙扶著賈赦,覺得這老頭迷戀銀子的模樣還有兩分可愛。
「璉兒……」賈政語塞,吳新登、周瑞、吳興、鄭華等人也是一驚。
吳新登忙道:「璉二爺,這銀子是拿去銷案的。」
「這銀子與你有什麼干係?」賈璉冷笑。
吳新登一噎,怔怔地看向賈政。
賈政咳嗽一聲道:「璉哥兒,這銀子是拿去銷案的。你隨著我去知府衙門走一遭吧。」
「二叔,且慢。我問你,這銀子跟你有什麼關係?」賈璉揮手示意賈政住口,早聽說榮國府賴大之下的四大管家林之孝、吳新登、張材、余信之一來了老宅,看這跟他說話的人面生,這人該就是有名的沒有星子的秤桿「無星戥」吳新登了。
吳新登呆愣住,隨即機靈地道:「回二爺,這銀子是小的奉命從……」
「從二太太那得來的?」賈璉問。
「不是。是從銀莊裡取來的。」
「無緣無故,銀莊怎會許你取那麼多銀子?」賈璉撒開手,由著賈赦夢囈般重複著銀子二字、縱情地撲在銀子上。
吳新登笑道:「這銀子是老太太叫我存在銀莊,再在金陵取出來的。」
「果然是老太太偷竊府中錢財?」賈璉詫異道。
吳新登雖在老宅聽說了賈母的事,嘴上卻忍不住裝糊塗道:「二爺這說的什麼話,老太太是什麼人,會幹出那見不得光的事?」
賈政不耐煩道:「璉兒,速速去知府衙門撤了案子要緊。」
「二叔,這銀子不說清楚是從哪裡來的,侄子不能安心將銀子送去。況且,銀子是從咱們手上拿出來,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人,偷東西的賊當真就在咱們家裡?」賈璉道。
聽見一個賊字,賈政臉上就如挨了一記耳光,臉色漲紅道:「璉兒休得胡言亂語。」不敢借著提起那賊就是賈母。
周瑞趕緊道:「璉二爺,這銀子是老太太年紀大了,看不慣家裡頻頻出事,為了家和萬事興,叫吳總管從銀庫房取出來的。璉二爺看在老太太一片苦心的份上,罷手吧。」
賈璉等的就是周瑞這話,聽周瑞說了,當即將手上扇子一合,指著周瑞啐道:「這話你也說得出口?老太太是規矩人,怎會自說自話就從公中取出那麼些銀子來?據我說這些銀子來路不明,卻也不能就那麼送到衙門裡去。朱龍、尤敢你們將這銀子抬到大老爺房裡去,不將這銀子的來路查清楚,誰都休想動了這銀子。」
「璉二爺,這銀子委實是公中的,璉二爺動不得。」吳新登初來乍到,只覺璉二爺氣勢見長,但有即將襲爵的賈政在,也不將賈璉放在眼中。
「動不得?公中無緣無故少了二十萬兩,到底是捏造了什麼名目?據我說,怕是數目太大,帳冊上並沒登記吧?既然沒登記沒走帳面,銀子就好端端的還留在榮國府銀庫房裡。而眼前這沒主的十七萬,你們看得見它、摸得著它,實際上它卻是一片虛無,並不存在。」賈璉說道,既然是公中的,就是他的,他絕對不許人用他的銀子打發他。
「璉兒……鬼扯什麼……快抬了銀子走……」病後只覺得賈璉最可靠的賈赦連連催促,身子已經趴在銀箱子上了。?
☆、23天下熙熙
朱龍、尤敢、李平、曹志銳、曹志堅、曹志成兄弟幾個自覺地隨著無賴的賈赦抬銀子。
賈政聽得一頭霧水,不解這銀子明明在,賈璉為何又說它是一片虛無。因不知賴大隻帶了三萬來,又沒將那二十萬放在心上,只當賈璉是湊個整數說出來誇大其詞。
吳新登專管銀庫,怎會聽不明白賈璉的意思是沒記在帳冊上的出入,就等於沒有出入,又因那二十萬,頭頂打了個焦雷,疑惑地想,璉二爺為什麼會說是二十萬兩?莫非他連賴大的那三萬也算上了?可方才周瑞等人說話時,言語裡又像是指責賴大帶著十幾萬跑了的樣子,莫非那賴大累月不歸,與賈璉有關係?
賈璉乜斜了眼睥睨著吳新登,拿著扇子輕輕地扇著。
吳新登一凜,再看周瑞等人只盯著眼前的銀子對「二十萬」三個字渾然不覺,登時沒了早先對賈璉的小看,及至看賈璉叫人搬銀子,兩膝一彎,跪在地上道:「二爺,這銀子沒記在帳上,若有個閃失,就是要了小的一家老少的命了!求二爺施恩,叫二老爺拿著銀子銷了案子……」
「你知道才好。」賈璉一字一頓地道,明著攙扶賈赦,暗中以賈赦為盾牌擋在銀子前頭,「誰弄得府里虧空,誰就掏了自己的銀子來添補。」
「就是、就是。」賈赦有氣無力地附和賈璉,絲毫不管賈璉說的是什麼。
「大老爺就在這裡,誰要一個使勁,弄死了大老爺……誰就等著被活活打死吧!這下人弄死了主人,該當何罪,還用我說?」賈璉手上攙扶著賈赦,眼睛淡淡地掃向賈政、吳新登等人。
周瑞等人巴不得賈赦死了,叫聖上的旨意早點宣了,早點將爵位讓給賈政,可逼死賈赦的罪名,他們又不敢擔當,於是齊齊看向賈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