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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賈璉放軟了聲音,心裡有些後悔留下她一個人在榮國府了。
這一番喜怒無常,又叫許青珩愣在當地。
秋日的陽光撒在深深庭院中,許青珩兩隻手捏著帕子,沉默地跟著賈璉向後院去,進了院門,瞧見嬤嬤奶奶歡天喜地地迎上來,就說:「給二爺準備水洗漱吧。」恍惚地記起自己早先等賈璉時有話要問他,雖記起了,又不敢再問。
賈璉進了房裡,瞧著沒一處熟悉的,正待要令人將他東西拿來,又瞧著許青珩瞻前顧後的,心裡一堵,兀自脫了衣裳在東間炕上坐下,就問:「為什麼留下那兩個女人?」
許 青珩一怔,因瞧著賈璉眼皮子耷拉著,就覺自己對不住他了,輕聲道:「那會子滿城都是風言風語,二老爺、二太太那邊要請老太太、大老爺早作打算,得給榮禧堂 留個當家的。大老爺急了,唯恐家產被二房偷了去,正好孟氏挺著肚子尋上門,瞌睡遇上送枕頭的——原本二爺回來,大老爺處置了她們兩個,家裡也就太平了,誰 知大老爺看上了碧蓮,是以、是以……」說著話去瞧賈璉,見他不動聲色地坐著,就輕聲問:「二爺?」
「聽說大老爺的東西都在你這了?那你留著吧。」
許青珩抿緊嘴,待溫嶼進來奉茶後,一邊將茶放在賈璉手邊,一邊說:「二爺當知道,我留著那些東西,就是等著二爺來搶的。」
賈璉默然。
許青珩笑道:「二爺連搶都懶得搶?」
「你 就不問一問,我跟那兩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瓜葛?還是你等著要去問鴛鴦?倘若鴛鴦說沒有,你是否又覺得是鴛鴦怕我,不肯吐露實情?」賈璉仰身倒在炕上,心知自 己當對許青珩好一些,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總要叫她的心裡舒坦自在一些,至少不要叫自己成了先前自己所鄙夷的那一類男子,可是眼瞅著許青珩這遲疑躊躇的態 度,偏又提不起精神來虛情假意。
許青珩笑了一笑,不自覺地將眼睛轉開,輕聲說道:「二爺都把人送衙門去了……」
「興許我是掩耳盜鈴呢?」
「哪有這樣掩耳盜鈴的。」許青珩笑了一笑,聽門外五兒說水好了,就催促賈璉去西間裡洗漱。
我終歸讓她變成了個疑神疑鬼的尋常婦人。賈璉心裡默念著。
「還不去麼?」許青珩又問了一次。
賈璉坐起身來,將手指在炕桌上點了一點,令許青珩在他對面坐下。
許青珩滿心忐忑地坐下。
「你以後最想做什麼?」賈璉笑問。
許青珩狐疑地看著賈璉,不解他這話的用意。
「人總要有個奔頭,你以後要做什麼?」賈璉又問了一回。
許青珩微微偏著頭,耳邊不覺迴蕩起賈琮並孟家那孩子的哭聲,面上浮現一抹笑容來,「二爺回來了,若是能夠,我想給榮國府添下個男兒,叫他跟二爺一樣光耀門楣。」
賈璉笑道:「我跟你講個笑話,曾有個女子決心嫁個廚藝精湛的男子,功夫不負苦心人,她終於嫁到了一個廚藝精湛的男人。可是嫁了之後,她又不忍心那男子白日在外奔波晚上回家烹煮,就將廚房裡的事一力擔下了。」
許青珩笑道:「這女子也算賢良,不知哪裡可笑了?」
賈璉笑道:「可笑之處就在於你贊她賢良。」
許青珩面上笑容一收,待要嗔怒,又勉強將怒火壓下,半天冷笑道:「原來二爺是拐著彎罵我呢!」
「不是罵你,是提醒你當初嫁了我是為了什麼,莫為了一時遭遇、境遇,就忘了初衷。」這話出口,賈璉也不禁在心裡羞赧了一下。雖他臉皮厚得很,但瞧見許青珩這般模樣,也不禁暗怪自己先前太過疏離。
許青珩愕然地睜大眼睛,心裡百味雜陳,記起早先不知天高地厚模樣,不禁悵惘起來,隨後又瞧了眼賈璉那波瀾不驚的模樣,賭氣道:「什麼初衷都比不得『識時務』三個字,若是婉婷姐姐那會子沒死成,如今也要識時務了。」
賈 璉眼前浮現出黎婉婷捧著書從她父親書房裡出來的模樣,心中一動,就想奇怪了,他明明跟黎婉婷沒什麼干係,甚至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怎地會將她的容貌記得 那樣清晰?難道他竟後知後覺到待黎婉婷芳魂已逝,才覺察到對她的一片痴心?提到痴心二字,就在心裡自嘲地一笑,又去想王熙鳳,才一記起王熙鳳這名字,腦海 里就浮現出一個潑辣嫵媚模樣,甚至王熙鳳嗔笑怒罵的神態也記得清楚。
原來不是對黎婉婷存了一片痴心,不過是許青珩太好糊弄,便自始至終不曾真正將她放在眼中。
賈璉咳嗽一聲,不禁伸出手握住許青珩放在炕桌上的手,拿著食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半響笑道:「不管你如何腹誹我跟那兩個女子的關係,你要識時務,我定助你一臂之力。」說著,隔著炕桌向許青珩肩頭攬去。
許青珩面上一紅,啐道:「沒正經的。」掙扎開,才要叫賈璉去洗漱,聽見外頭動靜,就問:「什麼事?」
「金彩兩口子送人去衙門,半路上被北靜王攔著了,北靜王領著人又回來了,如今在警幻齋等著二爺呢。」
許青珩疑惑道:「這事跟北靜王有什麼關係?」
「我去瞧瞧。」賈璉說著就站了起來,待許青珩來幫他穿外頭衣裳,就攬過她的腰在她唇上一印,笑說:「原本要因為你猶猶豫豫一再試探跟你斗上半月氣的,如今看你這樣識時務,我也決心識時務,好早些叫你成功『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