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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 政傻住,原本還以為賈母不肯叫寶玉過去讀書,誰知賈母也寶玉也不留了,心裡有些泛酸地回了東邊,先叫王夫人去賈母房中接人,自己逕自去了前院書房,第二日 便開始極其用心地替寶玉挑選先生,奈何極好的先生不肯來他家,次一等的他又看不上,一連挑了七八日,總是不如意,忽地就有一布衣登門毛遂自薦。
賈政先不肯見,隨後聽說這賈雨村乃是進士出身,原已升至一方知府,去歲因被奸險小人造謠誹謗丟了官。
賈 政聽了這些不免心有戚戚焉,暗道自己不就是被人陷害才落到如今這地步的麼?賈雨村既然能官至知府,必然有些才幹,於是便叫人請他入外書房一見,待望見那人 劍眉星目、直鼻權腮且談吐從容,雖衣衫簡陋一些,卻舉止灑脫,因又問了幾句,得知賈雨村丟官後便將家小送至原籍擔風袖月地遊覽天下名勝,越發覺得此人氣度 非凡,不是尋常期期艾艾的小人可比。
賈政笑道:「真真是有緣,你偏也姓了一個賈字。」
賈雨村謙遜道:「若非尊府與東府分宗,晚輩也勉強算是個宗侄。」
外 省的賈姓人犯事,林如海去狀告榮國府。如今朝廷上發下明旨點明了榮國府與寧國府分宗,宗里只有四大家子人口,其他外省賈姓人也跟榮國府無關。如此就令外省 賈家人再不能冒著榮國府的名頭行事。賈雨村說這話時候頗有些遺憾,雖他如今沒什麼事用到榮國府名頭,但若沒林如海那一狀子,興許日後他這賈姓人,也能借著 榮國府宗侄的名頭辦些事呢。
賈政因又問:「你是如何知道我們府上要請西賓的?」
賈雨村不肯說是舊日相識的王夫人陪房周瑞女婿冷子興的指引,只輕笑道:「府上二爺浪子回頭便中了秀才,在京都中乃是一大美談。晚輩恰與人提起璉二爺時聽說尊府要聘請西席,便斗膽毛遂自薦。」
賈政只是點頭,因又問起賈雨村昔日殿前答對時的情景,便立時催著人將寶玉領來相見。
賈雨村暗暗觀察,果然見這賈政如冷子興所說迂腐得很,一個「進士」的名堂便足以叫賈政將他奉為座上賓,待見下人領著個玉雪聰明的小兒,見那小兒不像冷子興所說佩戴通靈寶玉,反而納罕非常。
「寶玉,快給你先生見禮。」賈政道。
賈寶玉心中納罕怎忽然來了個先生,待要上前行禮,賈雨村忙偏身避開,含笑道:「世兄果然一表人才,不知世兄念到什麼書了?」
賈政笑道:「他先跟著個女先生讀書,只怕要重頭學起呢。」因望子成龍,且如今又沒有什麼虛架子可擺,就道:「先生且歇兩日就開始授課吧,授課的地方,便在我這書房邊上屋子裡。」
賈雨村自然不敢不從,只是口上說:「晚輩還有些行禮寄放在一處客店中,須得今日去取。」
「先生何必勞動,打發個人去取就是。」賈政客氣道。
賈雨村笑道:「勞煩那店家照料多時,今日原想請他們夫婦吃酒以表謝意。」
賈政聽了,心說此人卻很是知恩圖報,於是打發小廝去王夫人那取了十兩銀子,先送給賈雨村去請客。
賈雨村略謝了一句,依舊從從容容地出了賈政家的黑油大門,出了幾百文租了一頂轎子去了古董商人冷子興家,才下轎子,就被冷子興迎上問:「如何?」
賈雨村點了點頭,對冷子興拱手道:「多謝老兄指點,不然弟哪裡尋得到這樣的好差事。」
冷子興客氣一聲,又問:「可曾聽說璉二爺的消息?他果然走丟了?」
賈雨村捋著鬍子微微點頭。
冷子興又問:「可曾見到了赦老爺、珠大爺?」
賈雨村搖了搖頭。
冷子興一邊領著賈雨村進客房說話,一邊道:「可見二老爺這是倒了再難扶起來了,他們那樣的人家最重虛禮,總要請你將家中老爺都見一見才好。」又問:「二老爺給你了多少銀子?」
賈 雨村鼻子裡哼了一聲,甩手將十兩銀子丟在桌子上,說道:「昔日聽老兄說賈家如何,我只道是個極富貴的,不想……」再三搖頭,與冷子興在這陋室中相對坐下, 看冷子興似乎對眼下的賈家另有看法,立時便打發小廝拿了十兩銀子置辦酒菜與冷子興「煮酒論英雄」說起賈家的事來。
☆、第78章 子虛烏有
有道是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昔年冷子興慧眼獨具,備上厚禮托人做媒求娶賈家二太太陪房周瑞之女,那些沒眼力勁的只嘲笑他娶了個奴才秧子,卻不知這奴才比小家碧玉更尊貴。借著周瑞兩口子背後的賈家,他前頭幾年很是賺了不少銀錢,也積攢下了一份家業。
前二年因璉二爺打壓賈政一房將周瑞賣了,冷子興的買賣就也蕭條了不少,做買賣時束手束腳,再不像早先那麼揮灑自如。
待 酒菜拿來,冷子興瞥見岳父周瑞寒酸地袖著手在門外慢慢走來,移開眼只裝作看不見,依舊坐著跟賈雨村說話,擎著酒杯先敬了賈雨村一杯,隨後開口道:「我與二 房的幾個小廝要好,如今還有些來往。見那些小廝個個上躥下跳地說只要璉二爺尋不回來,這榮國府就又歸了二房。這些話你萬萬信不得,政老爺已經是被毀了,不 但他,哪怕是寶二爺呢,也是沒甚前程的。況且,你道老太太是吃素的會叫二房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