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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心裡明白水溶這是欠了他的因此急著來說話,以示他報答過了,恭敬地笑道:「多謝王爺大恩大德,不知今次的事,鬧得算大還是算小?」料想學生們不說,也有些風聲傳到其他人耳朵里;這事往小了說,就是一群學生們「童言無忌」,往大了說,鬧出一場文字獄也未可知。
「算不得大,也算不得小。左右還在我掌握之中,只是日後再有這樣的事,得先告訴我一聲,不然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也不好替你們收場。」水溶嗓音有些沙啞,顯然是已經開始變腔了。
賈璉心嘆還是柳湘蓮嗓子好,這會子也沒變聲,雖不明白水溶什麼時候成了他們的人了,但依舊連連對水溶道謝,「今次是下臣在國子監的那幫兄弟們意氣用事,再不會有這等事了。」
「你那標點子我看著也新鮮得很,我也在自己寫的幾篇賦上點了一點,不如你拿去印出來賣可好?」水溶平易近人地說,又看柳湘蓮比之早先所見出落得更加英氣逼人,又對他拱了拱手。
「王爺肯放心將詩賦交給下臣,那就是下臣的榮幸。」賈璉記得自己叫人查過榜單,這微服去考試的水溶可是名落孫山呢,也不知道他那詩賦寫得怎麼樣。
水溶聽了,只說吩咐自己的下人隨後便將他的詩賦送到榮國府,並不去見賈赦、賈政,便上馬去了。
水溶一走,柳湘蓮就將他的話拋在了九霄雲外,騎著馬緊跟著賈璉道:「二爺,能叫我們打那火槍嗎?」
「這 當然可以,不然叫我們去看別人打槍嗎?」賈璉嗤笑一聲,在路口遇上了神武將軍馮唐、馮紫英父子兩個,只見那馮唐年紀與賈赦仿佛,卻滿頭濃密烏髮雙目炯炯有 神,這會子馮唐大喇喇地將朱紅披風甩在一邊耷拉在馬上,眯著眼看賈赦、賈政所在的馬車,很是不屑地道:「兩位老爺那樣怕冷?」
賈璉笑道:「父親、叔父的身子都不大好,還是坐馬車保險一些。」
馮唐嗤笑一聲,牽著馬走近了,鐵掌往賈璉肩頭一拍,「二小子隨著我出城跑一跑馬。」
「不敢跟將軍比。」
「你這慫樣,你好歹也是個將軍。」馮唐哈哈笑了一聲。
馮紫英眼瞅著賈璉暗暗去揉被拍過的肩膀,也覺有趣,只說:「別叫也俊等久了,咱們快些過去吧。」
馮唐、賈璉聽著,便又向京都城外去,果然在城門邊遇上了等候多時的陳也俊。
陳也俊笑道:「父親今日有些差事,只叫我帶著諸位過去玩一玩。」略挨近賈璉一些,「我為你們兩個一人討來了一桿火槍。」
「我們也能留著那個玩意?」賈璉心說將軍營當做遊玩之地已經了不得了,那火槍還能拿來送人?
「怕什麼,你們拿在手上又不送給外國人、又不運出境外。」陳也俊大方地道,見馮唐忍不住要賽馬,也不廢話,領著人出了城門,便與馮唐賽起馬來。
柳湘蓮正在頑皮的年紀,見馮唐老夫聊發地領著陳也俊賽馬,便也縱馬追了過去。
賈璉因要照顧賈赦賈政的馬車,並不去追趕,見馮紫英也陪著,就問:「光珠沒來?」
馮紫英尷尬地一笑。
賈璉立時明白定是石家不許石光珠跟他們賈家來往了,也不再追問這事,「若是家父能有將軍這樣硬朗的身子骨就好了,不知將軍新近在忙些什麼?」
「如今國泰民安,京營里上下無不養尊處優無所事事,神機營也淪為你我玩樂的所在,家父閒在家中,又有什麼事呢?」馮紫英言語裡頗有兩分怒氣。
「你這話又是為了什麼緣故?」賈璉忙問。
馮紫英深深地一嘆,「海疆一帶賊寇猖獗,小民不安。偏朝廷無心戰事,對著京中內外俱是報喜不報憂。若是這是一招誘敵深入還罷了,偏……偏幾處軍營,哪一處都沒有個認真操練的樣。」
賈 璉心知馮紫英是個紈絝子弟中難得憂國憂民的一個,拿著湘竹湖絲灑雪鞭在手上晃蕩著,想到《滕王閣序》中的「馮唐易老,李廣難封」一句,再蹙眉望向那十分縱 容晚輩與柳湘蓮、陳也俊嘻嘻哈哈的馮唐,莫名地傷感起來,老驥伏櫪的將軍終歸要落到個壯志難酬的運道,若說是蒼天不公不如說是主上不智。再看馮紫英對今日 之行不喜反悲,便笑道:「也俊不是要進了神機營嗎?與其這邊懊喪,不如多多勸說他整治軍營的紀律。咱們今日去玩過了,下次再不能叫旁人也去玩。有道是養兵 千日用兵一時,聖人此時不動兵,必有他的顧慮。海疆總有一戰,你與也俊都是武將世家,且論氣概論武功都比我們賈家子弟要高許多,做什麼不乾脆也入了伍?」
一席話說得馮紫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嘀咕道:「說得好聽,家裡未必願意呢。」
「男子漢大丈夫,為了家裡一句不願意,就成了個只說不做的孬種,也未免太丟男人的臉面了。」賈璉冷笑道。
這才說著,就聽見一陣馬嘶,卻是老當益壯的馮唐不知何時又調轉馬頭轉了回來。
馮唐勒住馬,豪爽地笑道:「哪個丟了男人臉面了?」
「你兒子我。」馮紫英沒好氣地道。
馮唐聽了,登時笑道:「丟了也無妨,全當是一時忍辱了!」
這句話越發說得馮紫英大沒意思,悻悻地哼了一聲,便與他老子賽起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