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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又納罕那何知府哪裡來的膽量敢為難他們賈家?思量許久,想起黎芮跟賈家的一些恩怨,心道冤家宜解不宜結,賈政、王夫人一對公婆都不是善言辭的人,他們二人去了金陵,一準將那兩江總督又得罪了一層。如此,該派個口舌伶俐、手腕圓滑的人去金陵跟兩江總督化敵為友。
於是,賈母並不將賈政信中所說放在眼中,在心裡嘆息賈政太過實誠,只需兩三萬銀子就抹平的事,竟巴巴地寫信叫她送十七萬兩過去。先叫了銀庫房管家吳新登來,對吳新登道:「速速提了三萬兩,叫賴大總管帶去金陵打點人。」
吳新登忙道:「老太太,三萬兩不是個小數目,在帳冊上該如何登記?」
賈母沉吟一番道:「拆開了,記在恭賀親戚家迎娶大壽上。」
銀子總歸是賈家的,且賈母這麼巧設名目提取銀錢,也能叫他跟著揩些油水,甚至能掩護他早先並以後中飽私囊設下的名目,於是吳新登恭敬地答應了,立時拿了鑰匙,從銀庫房提了三萬兩雪花銀子來。
賈母又叫了賴大來,對賴大又是好一番叮囑,句句都說賈政迂腐、王夫人老實,最後對賴大道:「你好生幫著二老爺、二太太將這官司壓下去,待二老爺襲了爵,我自會好生謝你。勞累你年關前還要出外奔波了。」
賴大忙磕頭道:「為老太太分憂是小的的本分,哪裡敢叫老太太說一個謝字?」於是從賈母這關了銀子,回了家與賴嬤嬤說了,收拾了行李,帶了幾個隨從,就坐著馬車輕車簡騎地匆匆向金陵趕去。
賴大一行人還在趕路時,便辭了舊歲,因路上大雪堆積,賴大偶感風寒,不得不在路上停歇了幾日,先叫人速速去給賈政送信,告訴賈政他遲些便到。待痊癒後,賴大一行又緊趕慢趕,直到三月初,才到了金陵城邊上。
賴大到了金陵城十里外,為叫賈政安心,就忙叫報馬去賈家老宅報信,那報馬到了老宅門外,進了門,隨著人見了金彩,便將賴大管家來了一事告訴金彩。
金彩依著賈璉早先囑咐,打發了那報馬,只悄悄地去說給賈璉聽,並不叫賈政知道。
賈璉換了出門的衣裳,裹了件湛藍羽緞黑狐披風,帶了趙天梁、趙天棟,三人騎馬向賴大方向迎去。
三月的春風吹在臉上,與寒冬臘月里的風並無兩樣,一樣冷冰冰凍得人臉疼。
賈璉顛簸在馬背上,淡淡地問趙天梁:「買家準備好了嗎?」
趙天梁笑道:「早準備好了。尋常人誰敢買賈家有頭有臉的賴大管家?賴大總管又威風又體面手下又奴僕成群,搜遍整個金陵城也沒人敢買他。虧得小的跟薛大爺家的掌柜們交好,打聽到一戶人家與賴大因為買地的事結了仇,那戶人家的老爺聽說二爺要白紙黑字地賣了賴大管家,恨不得立時給祖宗上墳,告慰祖宗在天之靈呢,況且他們家老爺要去南洋做買賣,正好帶了賴大去南洋,隨他如何威風,到了南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今兒個咱們只要引著賴大去了那家在城外的莊子,那賴大管家就插翅也難飛了。二爺放心,莊子在哪,小的已經記在心裡了。」
賴大乃是賈家頭一個豪奴,家裡庭院深深、奴僕成群,到了一本《紅樓夢》最後,就連賈政都不得不跟賴家借銀子。
這種豪奴,欺上罔下、狐假虎威的事,怎會少做了?是以,賈璉聽說賴大有仇家,也不意外,一路頂著風出了城,迎面正遇上賴大一群的車馬。
賴大聽說賈璉來了,趕緊從馬車裡下來,垂著手就迎了上來。
賈璉也忙翻身下馬,向賴大迎過去。
賴大看賈璉一臉疲色、神情溫和,心道這位璉二爺是終於怕了,要來請他跟賈政說好話?亦或者不知天高地厚地收買他?
賈璉看賴大穿著灰鼠皮襖子、滿眼精光,心下冷笑好一隻大碩鼠、大蠹蟲。
「請二爺安,大半年不見,二爺越發出眾了。」賴大作勢要給賈璉磕頭,不出意外地被賈璉攙扶起來。
「二老爺、二太太叫我來迎接賴大管家。」賈璉堆笑向馬車上望去,開門見山問:「銀子帶來了嗎?」
賴大笑道:「老太太正是叫我送銀子來的。」
賈璉蹙眉,拉著賴大道:「暫且不急著回府,大管家且隨著我去個朋友家吃酒。」說著,就去拉賴大。
賴大心道果然是來討好他呢,笑著推辭不肯:「小的有差事在身上,原本在路上就耽擱了一些時日,如今須趕緊去見二老爺才是。」
「賴大管家好威風,連一點顏面也不肯給我?就請大管家賞我些臉面,隨我去吃了酒,等一等再去見二老爺。」賈璉蹙著眉頭,暗中拿了一枚五十兩的銀錠子塞給賴大。
賴大拒不肯收,很有些看不上那五十兩,瞧著賈璉這生疏的籠絡人的手段,心內冷笑,須臾,卻又想那案子是賈璉告的,若是能說服他將狀子撤回來,豈不是輕易就能將金陵的亂子平定了?如此一來顯得他能耐,二來,那三萬兩銀子,他藉口打點人送了出去,也能輕輕巧巧地昧下一半。於是故作惶恐地答應了賈璉,護著賈璉上車。
賈璉叫趙天梁、趙天棟看著人,叫賴大的人全部跟上。
三月里,嫩草只微微露出些許嫩芽,城外的楓樹、桃樹光禿禿的枝椏上卡著被東風捲起的蓬草。
賈璉撩開賴大馬車上的帘子,瞥了眼外頭荒涼的景色,放下帘子,看這馬車內靠枕上包裹著的錦繡、矮桌上放著玻璃瓶,便拿了那玻璃瓶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