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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再過半月,端午之後,天漸漸熱了起來,常升有意提醒宮裡妃嬪不用往年的扇子,只在外頭拿著帕子扇風;又有意壓著京中王公人家獻給宮中的瓜果。總之人人口中都將罪名推到房文慧頭上。
果然,熱氣蒸騰下,往年富貴安逸的後宮妃嬪們嘴裡連連抱怨起來,忽地一日聽聞太上皇中暑,眾妃嬪並各大總管立時團聚在皇太后寢宮中。
妃嬪在門前寬敞的廊下等待,總管們立在太陽地里焦灼不安地掂著手。
眾人望見水沐穿著一身明黃龍袍步履匆匆地趕來,臉上的神態越發焦灼不安。
「好端端的,太上皇怎會中暑?」
正所謂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望見水沐動怒,眾人瑟縮著都不敢說話,但瑟縮時,又隱隱有些幸災樂禍。
水沐冷眼望向常升:「莫非給太上皇的冰少了?」
常升忙道:「太上皇極為愛護身子,並不同冰。往年只愛吃些井水湃過的瓜果消暑,今年果子沒了,是以……」
「果子怎會沒了?前兒個不是才進了新鮮的杏子李子麼?」水沐蹙眉,雖與太上皇有些不和睦,但令太上皇中暑的罪名,他哪裡敢要?
「回主上,太上皇聽說今年的瓜果少了,暗中叮囑上下,只說少了他的還無妨,主上日理萬機,不能少了主上的。」常升躬身身子唏噓道。
水沐心中無奈,心知太上皇要借題發揮了,又道:「瓜果怎會少了?」
「回主上,房美人提議要除去宮廷供奉的弊端,是以……」常升吞吞吐吐。
水沐越發明白是什麼緣故了,邁步向前,走到廊下,望見一眾妃嬪臉上香汗淋漓,卻無一人拿著扇子納涼,心下又冷笑一聲,進了房門後,到了裡間,只見皇太后冷著臉坐在寶榻之上,床上隔著帘子太上皇靜靜躺著只伸出一隻手腕叫太醫診治。
「兒子不孝,連累父皇了。」水沐立在床邊躬身道,「朕立時叫戶部重新將進攻瓜果的人家掛名送來瓜果。」
床上太上皇的手微微一擺,榻上坐著的皇太后嗔道:「皇帝,身為一國之君,豈能出爾反爾?便是我們兩個老的不吃不喝,也不能叫你朝令夕改!」
「並非朕下次律令……」
「不是你起了頭,誰敢動摘了宮廷供奉的牌子?」皇太后餘光瞅著錦帳之後聲色俱厲地道。
水沐一時間辯駁不得,忠義王府的事將將過去,此時他也無心跟太上皇針鋒相對,只是那內務府的常升竟然繞過他行事,將來必留不得他。思量著垂手道:「母后雖是為兒子著想,可若叫父皇母后受苦,朕心裡委實難安。」
「哎。事已至此,我們尚且無妨,要緊的是堵住天下人的嘴,不能叫天下人以為皇帝是個聽女人幾句話,就攪合得父母雙親不得安寧的昏君!」皇太后擲地有聲地道。
昏君這一頂大帽子壓下來,水沐眼皮子跳了跳,「還請母后告之兒子該如何亡羊補牢才是。」
皇 太后扭頭望了眼床上,語氣和柔一些道:「如何亡羊補牢?那便是不能叫天下人看笑話!那些商戶以為咱們宮裡沒了東西使,要求到他們頭上。他們做夢!打發人再 去遴選商家!至於那害群之馬房美人,若這會子處置她,反倒連累了皇上的威名,令人以為皇上有什麼行差踏錯的地方。據我說,她既然樂意做戚貴妃的替身去修 行,就叫她在宮裡修行去!若不是她先起了頭,哪一個有膽子吹毛求疵挑剔宮裡的東西?她當天下人都藏污納垢,只她一個眼裡容不得沙子?」
「……是。」水沐並不覺此事不妥,立時答應了,只心嘆道原來果然是他識人不清,錯將個得寵就輕狂的主當成了個秀外慧中的。若她不輕狂,不叫人轉了空子,跟著渾水摸魚將事鬧大,如今也不會有這等可笑事。雖心裡還有疑慮,卻不稀罕再去細想。
「我與你父皇年紀大了,也算是見多識廣,叫我們的人去遴選商戶,選出來的東西怕再沒人敢說不好。不知你以為呢?」皇太后略探了身子問。
水 沐略一沉默,心知若答應了內務府就全然落到太上皇手上了,待不肯答應,又聽床上哼哼唧唧的聲音,心下不屑太上皇使出的伎倆,又看皇太后疾言厲色後又依稀露 出為難之色,心知皇太后左右為難,又明白太上皇不過是要爭些權勢傍身,並無要謀害他這兒子的意思,於是道:「就聽母后的吧,料想有母后坐鎮,那些輕狂的人 再不敢挑剔宮裡的東西了。」
皇太后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點頭之後,不免又疑心房文慧實際上太上皇的人,不然太上皇才與忠順王爺們 琢磨著如何利用戶部皇商掛名賺銀子,房文慧就起了頭挑剔內務府,雖她不敢將太上皇的事暗中告之水沐,但未免房文慧蒙蔽水沐,日後再狐顏媚主替太上皇辦事, 又道:「左右我也禮佛,叫那房美人來日日隨著念佛吧。」
「是。」水沐又答應道,為顯示孝心,立時打發戴權去房文慧處傳話。
少頃,戴權來回說:「房美人已經帶著人過來了。」偷偷望了眼床上,見隔著帘子太上皇動也不動,又看皇太后、水沐俱是憂心忡忡,猶豫著,按了按胸口房文慧塞給他的荷包,決心瞞下房文慧有喜一事。
☆、第118章 義氣優伶
房文慧是個什麼人?小小庶女,給個雞毛就當令箭,就敢大言不慚地對宮廷里的供奉指指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