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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趙姨娘隨著王夫人回了東邊花園子裡,在王夫人院子裡瞧見了正與寶玉竊竊私語的探春,正思量著如何將探春從王夫人院子裡引開,便聽寶玉義憤填膺道:「璉二哥果然背信棄義,在外面尋了兩個女人?」
王夫人聞言勃然大怒道:「又是哪個將這些不三不四的話說給爺們聽的?」
寶玉忙縮了脖子,訕笑道:「母親,父親正尋我讀書去呢。」
「……去吧。」王夫人瞪了眼身旁大氣不敢出的彩雲彩霞幾個,冷笑道:「若有人再將這些說給爺們聽,我便戳爛你們的嘴!」忽地聽彩雲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便冷笑一聲,不叫趙姨娘立規矩,甩袖便向屋子裡去了。
趙姨娘見探春立著要跟王夫人進去,便扯了探春的袖子,硬是將她拉扯進自己屋子,待進了屋子裡關上門,便失笑道:「哎呦,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好氣度,二奶奶臉色一點沒變就把兩個女人領回家去了。」
「姨娘,人家家出這種事,姨娘這麼歡天喜地的是為哪般?二嫂子可不曾得罪過你。」探春微微蹙眉。
趙姨娘盤著腿坐在炕上,胡亂地扯著半匹絹料,又拿了剪刀要剪鞋面,握著剪刀便又咯咯地笑起來,「我便是看不上她那千金大小姐的架勢,見了人待笑不笑,也忒地狗眼看人低了些。」
探春冷笑道:「我看二嫂子便很好,她不與你玩笑才在情理之中,不然叫她個當家奶奶跟個姨娘嘻嘻哈哈,我反倒要看她不起。」
趙姨娘嚯地將剪刀砸在炕上小几上,擰著兩根柳葉眉道:「姑娘好骨氣,怕姑娘跟我說這幾句話,心裡也覺失了身份呢。怪只怪,老天爺不長眼,叫姑娘跟我這姨娘一輩子都扯不開干係。」說罷,便斜著眼看探春。
「姨娘!」探春低喝一聲,又見趙姨娘氣憤下用剪刀將那橘紅絹料絞得亂七八糟,便冷笑道:「姨娘得了東西便這樣埋汰,等哪一日要做鞋面需求人賞件舊衣裳時,才知道什麼叫做惜福!」說著,便要出了這屋子。
趙姨娘顧不得置氣,趕緊伸手將探春拉住,低聲道:「姑娘好生坐下,我有要緊話要說。」
「不必坐了,姨娘有話便說吧。」
趙姨娘瞥了探春一眼,含笑道:「你那好二奶奶是大戶人家出身,是見過世面的,要整治像我這樣的苦命人,手段多的是。那有了身子的孟氏也太可憐了一些……」
「姨娘什麼時候這樣悲天憫人?」
「你若過去跟迎春說話,記著多寬慰寬慰孟氏,她若缺了什麼,你說與我聽,我打發人給她送去,若是她受委屈了,自有我跟老祖宗稟明。」
「姨娘?」探春蹙了蹙眉。
趙姨娘並不看探春神色,只管自說自話道:「你璉二哥還不知回不回來,便是他回來了,孟氏肚子裡那個也是長子,若是他不回來,隔壁那個大院子,便是那孩子的了。你去跟他母親交好……」
探 春冷笑道:「姨娘也太糊塗了一些,老太太要留下那寡婦,怎會是給璉二哥留後?那寡婦肚子裡的孩子與環兒一樣,在老太太眼中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玩意。不過是這 當口老太太不想跟大老爺置氣,才留下那寡婦。便是那寡婦生了兒子,左右不過將孩子抱給二嫂子教養,那寡婦不定要被打發到哪裡去呢,那孩子老太太也斷然不會 許他拋頭露面丟榮國府的臉面。那寡婦想要母憑子貴,她也配?」
探春的話但凡叫個心思清明的人聽去了,都要贊她聰慧,奈何物傷其 類,趙姨娘並非安分守己的人物,自從王夫人貪墨榮國府錢財一事被揭發後,她便時刻等著母憑子貴將王夫人排擠下去,這會子被探春的話戳得五臟六腑無處不痛, 仿佛探春當著她的面說賈環上不得台面當不得賈政一房的家一般,當即發作起來道:「好呀,姑娘竟為了攀高枝,存了這樣的心思,竟是巴不得將我打發得遠遠的 呢。」說罷,便捶著腿拍著桌子嚎啕大哭起來,「想我十月懷胎生的姑娘,竟巴不得臍帶才剪,就把我賣的遠遠的!好呀,姑娘不認我這個娘,我也不攔著姑娘飛黃 騰達,如今我一頭撞死了,就算是成全了姑娘!」說著話,將炕上小几上的籮筐向邊上一搡,便跳下炕,向炕邊的高几上撞去。
探春含淚閉了閉眼,也不安慰胡攪蠻纏的趙姨娘,轉身便要出去,誰知才一開門,便見賈政陰沉著臉背著手站在門邊。
「老爺。」探春因趙姨娘羞愧地低了頭。
趙姨娘正哭得不能自抑,心恨探春這般冷酷無情,就想要借了賈政的勢壓著探春向她低頭,便哭著跪在賈政腳邊,抱著賈政的腿哽咽道:「老爺你都聽見了吧,咱們的探春姑娘心思大了,越發的不通人情了。」
「你可說了要將你姨娘打發得遠遠的?」賈政冷笑道,先前探春所說,他一句也未聽見,恰趙姨娘哭嚎著埋怨探春的話,一句也不曾落下。
「……姑娘說我就罷了,何必要提環兒呢?環兒雖是姨娘生的,將來也未必沒有大造化。」趙姨娘悄悄去看探春神色,見探春不敢再似早先那般冷酷,心下便得意起來。
「你對你母親說了這些?」賈政又冷笑一聲,雖賈環天資比不得寶玉,每每也叫賈政恨鐵不成鋼,但賈環自打啟蒙便隨著賈政讀書,一言一行很有些賈政的影子,如此,賈政免不得又對賈環寄予了後望。